企鵝國度

1。
在人潮熙熙攘攘的購物廣場偶遇
許久不見的朋友，擦身而過之際
仍心有靈犀，一眼認出
俗世無法上妝的憂鬱，眉間
依稀還
可嗅到泥土的氣息

在廣場的走廊邊緣脫口問：
還寫詩嗎？

。。。許久不曾寫了

卻仍時時刻刻嚮往煙一般
褪去生活瑣瑣碎碎的重量
那些光鮮的塵垢......

2。
我回到地下
重新寫詩，並
感受虛無，在虛無中感受存在
白亮亮一般的虛無
如日光沐浴我，無間隙地
照亮，森林黝黝深處的幽靈

幽靈有淚，在日光里閃閃：
“因為詩太輕。” （曾經
我們能發光的薄翼，以及
雲端上無慾飛翔的日子）

在日光中一致仰望透明
各懷心事且孤獨的眾生幽靈
（沒有言語，密密麻麻）
適度距離地排列

我企圖為無形的它們素描形體
以我簡樸的詩句

因為形體，眾生幽靈于風中飄蕩的
形體，如此哀傷而珍貴
（但要如何素描幽靈的淚？
在風中隱隱有淚，它們
輕易蒸發 立不住自己……

3。
我在詩中行走，尋覓
什麼，即使有時詩如沼澤
泥濘無比

（大多的時候都膠黏著生命的寂寥
沼澤自此有了溫度）

即使泥濘，我有所感悟
沼澤是執著的，往往
因執著而下沉

我的詩常下沉，隱沒
某某不明生物的頭顱，也因此有了
隱沒後，救贖的欣慰

救贖——沼澤恆常的命題
于地底，在 行人篤篤足步的廣場 之下
我隱秘純潔的詩意，人們
未曾發現......

初稿于2004.01.15，戒诗期间
刊登于2009年10月《蕉风》第501期

[ 點閱次數：15327 ]

神秘主义系列（三）：
夢的印象

夢召喚魘
口腔含著唾液
石頭被拋擲
地平線消隱不見
巨鱷浮起
小孩運輸他方
濕葉重重的森林
燭火陰影搖晃

醒來發現吸血鬼躺在枕側
露出獠牙森森
就惊醒了恍恍惚惚化身為
夏日悠游的魚儿然而
冬雪迅速覆蓋大地看見蛇
惶惶然四下竄逃尋覓
可栖身的洞穴

忽爾蟬聲聒噪
忽爾無邊闃靜
忽爾河水潺潺
忽爾深山猿吼

肉体的香气入夢來
沼澤的腐味亦入夢來
熱帶國度气候多陣雨
密雨常籠罩夢境之外

-----夢群如魅，
映照憂患的眼

后记：
此三首神秘主义诗作本身相当喜欢，它们包含了我一直
想描述的：欲望，悬疑，矛盾，恐惧，命运，混乱。。。种种
生命中那些不纯净与不确定的牵引力量因素。

我一直倾向怀疑主义和不确定论。

当然心里有数，难以确定解读，游移零乱，片断叙事。。。（但，人们的复杂心理可以完全被确定诠释吗？）

外界现实对完整自我与精神纯净性的拉扯分裂，不恰好是我尝试想表达的寓意？

另外是象征，我向来喜欢在诗里营造超现实的氛围和阴影，但这次一连在数行
跳跃应用，还是首次，感觉上像电影里的蒙太奇手法。

[ 點閱次數：15541 ]

神秘主义系列（二）：

阴影时刻

当骨头相互碰撞
当尼罗河泛滥
当鼠群繁殖鼠群
当烛火摇晃

当山的背面转向正面
当阴影依旧笼罩
当隐雷厚甸云团里闷吼
当铜币尚未被抛掷

众星皆寂，唯天狼独傲苍穹
万般爱欲没有不受支配
星殁月落，潮生汐退
蝴蝶振翅飞起
转角处一人自左另一人
自右同时抵达
便利店凌晨被抢劫
明朝烟霾密布
你忆着我时
鱼骨刺鲠塞在喉

[ 點閱次數：16361 ]

神秘主义系列（一）：

神秘风景

奇异的卉
深海的鱼
盛放与潜沉,我们
单纯的爱,与生活——

怪石嶙峋
荆棘丛生
分歧与突兀,经常
肌肤的瘀,与撕裂——

日和风丽,井然有序
於你胸前插上旗杆——

鸟语花香,混浊不清
浓妆艳抹扑朔迷离——

横看成岭側成峰
两岸猿声啼不住
桃花潭水深千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再拥抱更紧一些罢
像不存在时间
像水面之下的事物永远
不会颠覆已然
为能更领悟老生长谈
春江水暖
蛙先知

[ 點閱次數：16187 ]

善詮者曲折盡致地迴避過
真誠的礫石堆，來到我面前
我沒有忘記他擅長攪拌
人們最初的夢境，上上
下下

他說他完全了解我
每一條思路，他用模棱兩可詩般的話語
判斷我，他是孩子們的家長
有點古板僵化但循循善誘
的父親

我追上草原，常自仰望
草原上的天空与漂移的雲
工匠們不明白我喜愛的遼闊風景
他們習慣勞作般思考
建造房屋，隔絕風和雨

盆栽植物一一認可土地的壟界
与名詞的僵硬，有者懸吊著
半天不掉的隱喻姿勢
逐漸漠視大地的子宮
不愿歸去來兮

一二三，讓我們造句
像青蔥的葉，擬呼吸但不是呼吸
讓意象排出氧气的渣滓
過程吸熱 (略微甜蜜) ，化能量
為分子，牽引順暢地輸送

精致善辯的他們啊，听不見荒野
自由呼吸与歌唱，雙足拒絕還原赤裸
他們總是忙于詮釋虛無
( 虛無該如何確定詮釋？)
并為虛無划上狹隘的圈圈

[ 點閱次數：16061 ]

公鸡，跳上神坛来，挺翘着尾巴。嘿，
你要当神哪？啊，要认你最尊大？
噢，你这骄矜的家伙哩！
打你红冠！

喏，有人喂养你米粒了，谄媚抛向
你高高在上的地位！欸，摆架子？实在太
大小眼，尽选择大粒的一股脑儿啄！
打你利喙！

公鸡啊公鸡，你干嘛使劲
拍扑翅膀？唷，一朝吸了权贵香气
当真会飞天不成吗？噗咻噗咻地妄以为得道！
打你羽毛！

喂，贪慕虚荣的公鸡，莫再要
喔喔喔喔啼叫不停了！太喧哗！不过是
魅惑的流星闪逝而过，穷装腔作势干嘛呀！
打你喉咙！

唉，公鸡啊公鸡你，为何要踩污我的文稿？又何必
这般行恶？什么，你说这全是垃圾？优或劣
全由你独断诠释？天，你要比天高了！
打你脚丫！

2006/01/09，八达灵

[ 點閱次數：17014 ]

千千萬萬
成形自對生活的恐懼
密密麻麻
終于爆發的細微憤怒
蠕動蠕動
悉悉窣窣地橫越小島版圖
自内陸莽林
向沿岸住宅區大舉挺進
入侵
小島居民井然有序的黃昏

廚房、廁所、臥室、客廳
盡是四下流竄的黑點
做活、沉思、休憩、聊天——
此刻已然毫無意義
低等無名生物全面掌控

自幽暗處傾巢而出
虛無的魑魅
籠罩小島的黎明時分，中斷
所有來不及完成的睡眠
（遍島羅列愛慾的殘骸碎片，
隨風彌漫文明的腥腐味）

而血紅旭日
即將誕昇如昨
如芻狗

稿于2006.05.10.12am

[ 點閱次數：16232 ]

每一次遠足

他引他們深入森林腹地

他帶他們來到深山腳

“來，讓我們登山去。”

不確不定地 他一一害死了他們

讓他們喪失可準確詮釋的自我

和意義的狹隘範疇。

他將他們鑲嵌入水泥

（親愛的，這難道不是更永恒的嗎？）

（較之無法確定的靈魂，水泥毋寧更堅貞不渝。）

用一些晦澀的石灰般的心理

褐巴巴的岩土般的意象

加上大量自来水一般的語言和生活

向白蒙蒙的天際延伸 他的探索旅程

更高不勝寒，更

接近稀薄 於深山巔

為那些俊美挺拔的隆起和沉陷

于有涯之生 或許

不一定要為卑微渺小的失足墜落

找一個無關欲望的纯洁理由。

初稿于2005/01/30，修稿于2008/11/25

[ 點閱次數：15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