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相自述

《歷史學家 Historian》／作者：伊麗莎白．柯斯托娃（ELIZABETH KOSTOVA）／譯者：張定綺／出版：大塊文化出版公司／定價：380元／類別：小說。

《歷史學家》一書中，伊麗莎白展露了對於土耳其、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匈牙利等地的歷史、地理、宗教以及文化的知識，堪稱一個東歐旅遊主題的博覽會。但顯然作者的企圖心不僅於此，並開宗明義標示「歷史」才是她創作的主題，雖以「卓九勒」為主角，但絕對不是廣告辭上：一本把史托克和好萊塢都比下去的恐怖懸疑小說，而是在虛實交雜的「吸血鬼故事」的基礎上，開始了一場漫長的追索身世和探密之旅，以書信體的叨絮口吻，一重一重揭開簾幕。

作者以一雙好奇的眼睛取得敍述的便利，以第一人稱，一種最易於把握的敍述角度，讓讀者產生身臨其境的參與感；再由羅熙、保羅、海倫的信件為中介，把人物，事件的關聯性昭示出來，而這牽連之中，貫穿了每個人的「歷史」。作為「親愛又不幸的繼承人」，1930年代羅熙開始追蹤不死之身的卓九勒，並邂逅了葛齊，卓九勒的遺族；1950年代，保羅和海倫展開了一趟長遠的跋涉，企圖尋找卓九勒的墳墓，以解救恩師／父親羅熙；1972年保羅的16歲女兒，進行了一場冒險，著手吸血鬼的研究。事實上，追尋卓九勒者眾，前仆後繼投身其中，賈格為了效忠的使命，持續五百多年的追緝行動；擁有「龍之小書」的詹姆斯和斯托伊契夫鑽研於學術研究；不死族為一己之私慾；傑薩則是政治的目的而一再探入虎穴，三個世代，眾多人事牽扯糾纏不休。

然而，卓九勒感興趣的對象，則只是學術界的精英，圖書館和檔案室的管理員。活了500年的卓九勒甚至揚言：「為了永遠保存我的歷史，我就當了歷史學家。」「不朽」是他成為不死族的理由，也成了他俘虜學術人員的目的。可見，實事求是的歷史敘述下，埋藏了另一個邪惡的世界。作為一個殘暴的君主，永生的活物，歷史是什麼？到底是誰的歷史？這正是小說的有趣之處，不僅僅只是「歷史材料」的問題，也包含了歷史學家的「企圖」，羅熙臨死前說：「我想把他塑造成一個──偉大傳統的一部分。」說明了史家們編撰過程中選擇材料必然涉及的取捨和判斷，形成某種程度上的主觀介入，以及敘述過程所隱涵的「創造」。此外，書中的「歷史」還有另一種樣態，作為歷史研究，僅靠一人之力只能取得寸步進展，不得不以接力賽方式轉由別人接手，因此，每一個人的歷史事實必須和他人的歷史知識不斷互證，以期接近「真實」，所以，讀者們一路隨著保羅和海倫穿越不同的國度，翻讀中世紀僧侶和學者的手記與手稿，探訪許多各異的朋友，匯聚多方的說法，賈格、詹姆斯、斯托伊契夫和海倫的母親等都以自己的事實來源，知識背景，見解和方法，共同建構了最後的真相。

最終，故事發展不可避免的落向善與惡的角力，羅熙的自白是最好的註腳：「我覺得日落將至，外面的世界裡仍然有光明和黑暗，我要振作起不斷衰退的精力，直到最後一分鐘仍然做我自己。如果在生命、歷史、我自己的過去之中，有任何的善與好，我都要請它們助我一臂之力。我用我過去全副的生活熱情，祈求它們的支援。──（頁440）」受苦中仍然高貴的一顆心，當他被囚困，肉身被侵犯，仍保持著一貫的自控力、意志力，嘗試從理性中獲得就贖，展現作為一個「學術人」的精神信仰，成了此書的基調。海倫亦如此，拋夫棄女，忍耐孤寂，長達16年的躡足潛蹤，只為了親手弒殺卓九勒，終結她身上的邪惡血緣。而賈格、詹姆斯、斯托伊契夫、保羅，很長的一段日子活在既有的、安定的生活狀態裡，他們也都願意好好的正常的活著，然而當神祕難解的力量──「龍」一出現，他們則熱切表現著求知的慾望，以及承擔了慘烈的代價。說穿了，他們絲毫沒有放棄對「善」的執著，使用大蒜、十字架，木制念珠護身，可視為某種精神象徵，或是一種堅守，護祐了人類的文明，這來自於長年累積的知識理念，不願退化成長有獠牙、手掌有毛、行動如蝙蝠的吸血鬼，若說沒有人能深入歷史而活著回來，那他們則匯聚成一道穿透歷史背面的光。

伊麗莎白寫的，當然不是「驚悚小說」，「卓九勒」只是歷史的象徵，渴求不朽的譬喻。從行文的風格看來，作者雖以追蹤吸血鬼的故事開展，但卻不屬於噬血傳說，反而著重於「歷史問題」，且巨細靡遺的考據了各地的風土人情，在她的專業知識操作下，讀者得以完成一趟閱讀的「旅程」。雖然，我們不難看出作者的企圖心，但平心而論，作為文學作品，實在寫得不夠好，文字不足以支撐起小說想要蘊釀的鬼魅氣氛，且一再採用了無新意的書信敘事手法。只是，龐大的螺旋結構和繁瑣細節，卻又奇異的提供了另一種特殊的閱讀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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