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立雨林邊陲

多謝惠顧,擇日再敘
 
首頁鏡像購買出版品 

  
  
  
  
  
  
  
  
  
  
  
  
  
  
  
  
  
  
  

頁數 : 1 2 >>

一只瀕臨死亡的貓  ◎  阿春
長子之書 2007-03-24 09:45:29
Bookmark and Share

我見到那只貓的時候,先是有一輛外身發亮的大車駛前去。

夜。雨后。雨停。路面溼滑。我繞開人聲喧嘩、車子阻滯、油煙黏膩,走進排屋與排屋之間的小路。一條很短很短距離的道路。有四五根路燈,其中一盞燈光滅了,形成路面的一汪灰暗。住家燈火透出來,這條路尚有些許光照可循。

大車過去之後,我就看到了那只貓。那只有白色毛身的貓,像是體内藏了極強極實的彈簧,以我無法想象的速度和力度,翻騰起來。有好幾次,它騰起的高度,幾乎可達我的大腿。那並非一般動物性的跳躍。有點像乒乓球著地時瞬間囘彈,夾雜它痛苦、可佈的嘶叫。 不全然是這樣。正確而言,更像是大廚手中不斷揉搓、揉搓、揉搓、發酵、發酵、發酵、拍打、拍打、拍打……的白色麵粉團,最後,麵粉團無限抽長,化解成千絲萬縷的面綫,白色的面綫,晾曬在空地裏的鐵架上,很強很柔。光線很好,面綫遁入光絲。

但那只貓,每次重重着地時,體内的骨架,是傾向粉碎的。

我想我是被嚇着了。那會不會是一只發狂病的貓?我穿著短褲。露出兩只小腿。其中一只還挂住新年時在新山下巴士時跌成的傷口。未愈。發炎。長膿。深怕它會沖來再咬上一口。我怕的是細菌感染之類的事端,總會無聲無息,挖開血肉。另一只腳踝不小心才剛扭傷,腳跟着力時,隱痛。

我停下腳步。目擊劇烈抖動的這一幕。終于,彈性消失,白貓側躺溼滑石礫之上,白色毛髮被污水浸溼。我小步前行,卻沒法就此略過。我停了下來,回頭忍視。

它在抽蓄,如發癲癇。前腳和後腳都在分別努力地向前伸張,仿佛,盡所有可能也要耗光所有力量,把自己扯成兩截。那麽地堅決。一只不知所措的黃貓,在它周遭等候、盼望,遲疑地湊近它耳朵尖端、緊閉的眼睛。

還有兩只小貓茫然、好奇、無知、懵懂地,在草叢裏,在車輪下,嗅聞翻找。那汪路燈下的灰暗是遮蔽,鼠只兩邊往返梭游。白貓動了一下朝上的右後腿,然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黃貓繼續緩慢、悄然、遲疑地,嗅聞,已然死亡的,一只貓。

我在道路的盡頭,和一個裝扮整齊的男生擦身而過。那輛新穎的大車停泊在一邊,熄火。男生很慢很慢走下那條道路,想把貓,都看清楚。

我比平時走得緩慢多了。必須如此。因爲兩腳各自儲存不同級次的痛楚。

腦裏翻過的,是你。那段日子,當你意識自己兩腳終將因爲疾病而開始坏毀,是否也被未來開始顯現的龐大暗影嚇壞了。

那時候,你打來,語調聲中有悲慼、頹敗。

但我無能爲力,我無能地維持平板和淡然。但你不知道,結束通話之後,我彷徨地知道自己必然要面對的是完全萎頓后的消失。你有可能消失。我想不到該如何爭取更多時閒,為你,為我,為我們。

昨天,你打來的時候,提醒我,今天是元宵。我正在輕快鉄上。手中带的是一本關於味覺竊賊的小説,和一張敍述生命在一日之内流轉、洄游的電影原聲帶。我被城市的冷空氣嗆出感冒。

你已經學會用安謐、溫柔的方式對我說:“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你還記得我們都喜歡的《笑傲江湖》電視劇裏,曾經出現的一曲〈廣陵散〉嗎?關於電視劇的情節,我已遺忘許多。但是,我上課的時候,讀到了關於〈廣陵散〉的故事。據説,有一個名叫嵇康的古代男子,從鬼魂那裏學來了這首曲子。他被判決死刑。在刑場上,他神色不變。向人要來了一把琴,坦然自若地彈奏了這一首〈廣陵散〉。曲畢,他說自己不曾教授任何人彈奏此曲,今後〈廣陵散〉要成爲絕響了。許多人嘗試為嵇康保留生命,不成。

這名坦然無懼死亡的男子,優雅而輕盈地隨〈廣陵散〉,滅絕。

我們是否也在這段分別的日子,學會各自面對死亡的方式?因爲面對了,所以就強大了。我們的心跳、電話接通后的頻率、説話時各種當下生命狀態的語氣和聲調,交織成委婉流長的曲子。即使只剩一個人,也會繼續彈奏,直至,滅絕。

是呀,今天是元宵了啊……家裏的餐桌,是不是又只留了我的一個空缺?

[ 點閱次數:5577 ]

頁數 : 1 2 >>

垂立雨林邊陲

無桌無酒無小菜,隨意晃晃。

放豬滿地跑。

您目前是訪客身份。
請用以下一項機制登入或註冊:
  • » 使用Facebook帳號:
  • » 使用有人部落帳號:

搜尋

3月 2024
 << <   > >>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XML Feeds

誰在線上?

  • 訪客: 111

Free chat widget @ ShoutMix
本網部落格系統由「有人出版社」基於  系統建製。本網頁面設計由「有人出版社」完成。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