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立雨林邊陲

（四）

導演學會的第四件事是壓力。練習結束，在嘛嘛遇見張老師。和張老師聊了一些關於練習時的事。她說，蔡明亮不好當啊。我說，我不喜歡蔡明亮，我要當王家衛啊！老師說，當王家衛的演員，很辛苦！

梁朝偉和劉嘉玲他們拍王家衛的戯，都試過一再重復而疲倦地演繹同一件事。所以，當我說我寧願當王家衛時，現在想想：糟了，我這個導演可能不只是想玩玩了……

昨晚，因爲一些事情，而再次nudge綏傑要開會議。想象他在電腦前看住Msn窗口閃起來 又滅了。當他還沒把我們的字句看清楚前，我們已經劈里啪啦地往下說，然後又nudge他怎麽還不回應。後來他說了很重要的話：導演給他的壓力太多了，滿啊！滿啊！當下楞了一下，想：不行，要講清楚。轉念，我自己不也累垮了嗎？而且他補上一句：我已經累得不成人性。連錯字也不思索了，這就是壓力，這就是疲累。

應該要放一段距離和空間的了。而，這就是這座城市給我們的感覺，拼命追趕時間，拼命擠壓。我們以爲，別人可以隨時在綫上ｓｔａｎｄ　ｂｙ，但人家才要準備ｏｆｆｌｉｎｅ。導演，你以爲，大家可以陪你玩，就可以跟你一起完完全全的瘋，但是，你忘了嗎？每個人自己又是一個世界。

（五）

導演學會的第五件事是信任。我信任你們，信任你，除此，我別無所求。

（六）

導演學會的第六件事是生命。其實，摩擦和質疑在一段關係中是必然的，也是健康的現象。但，端看我們要怎麽處理？我選擇的是，坦白，誠實無過。但也有出現例外，比如知道會造成更大衝擊傷害的，我們都遲疑了……

大家都可以很草率敷衍的完成自己的事。但，大家都越來越投入，越來越認真。而每個人把時間精力耗費在這些看起來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上，哈，爲了什麽呢？大家又有自己的答案。

在這段時間裏，我不否認我自己的生命出現一些改變，一些變化。遇到這樣導演，也不知道是你們的幸或不幸。他因爲他自己的理由，把每一天當一年用。每天醒來都將自己無限擴張放大，然後亢奮積極的經歷每一天。

這套劇，不只是一份作業了。如果是作業，簡單，及格了就算。但，我開始有期待了。開始慢慢地，希望可以把她創作成一份可以變成生命裏某個部分的東西。是你們的，是我的，也是那些在我們身邊一直支持我們的。太理想化了嗎？對於一個把一天當一年用的變態而言，沒什麽不可能了。

綏傑，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我的突兀、直接讓你感到了壓力。我也要向每個人抱歉，我是第一次當導演，也可能是最後一次。但我從來都不是個很好的經營者，所以跟我合作，你的不適，我必須負起責任。

那些真正在搞劇場的前輩，流傳這樣一句話：“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鐘的演出，是經由台下十年演出的預備和訓練的積累的。而我們呢，天哪，算起來連一個月都不知道夠不夠！

所以，缺陷粗糙會有，但能掩蓋多少就多少。又，誰說缺陷不是一種美？

我沒要求盡善盡美，我根本就沒資格要求。但身為導演，我卻不得不自私地希望剩下的５９個人，能在非常非常短暫倉促的時間裏，完全地全身心付出。像從前鞏俐之于張藝謀，像如今湯唯之于李安。

當導演，是很寂寞的。他的視角，必須完全抽脫出來。但他媽的不成材的李宣春，也只是個李宣春。

我還是衷心的希望，大家把《我以爲》當做是一場遊戲來認真地玩。在各自的角色上，好好演出，不論是幕前幕後的。因爲，這是你的城市，你的世界，你的故事，你的回憶。

謝謝大家。一鞠躬。我是你們的導演，我是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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