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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激流島上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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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練之歌--沙禽評黃遠雄詩集  ◎  木焱
讀詩集, 名家談 2008-02-24 19:5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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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讀過美國一位女性主義者訪問不幸女性的文章,內容大半忘了,卻記得一首小詩。詩人是不幸女性之一,中等教育,一直在做類似“陪酒女郎”的工作。按照世俗的標准,其實她幸運得很,生活過得去,而且還有點“餘裕”;但她總覺得渾渾噩噩過日子十分不對勁,不斷嘗試轉換工作,最後卻只好認命,因為以她的學歷做“正經”的工作,生活太清苦,似乎更難挨。好在她在學校學會寫詩,詩就成為她對付兩難的武器,然而在受訪時她很遺憾再也寫不出詩來了。詩曰:

Incomplete my life has been/of fortune, love and honest men./Fortune one can do without,/Love will one day come, no doubt;/But honest men, l greatly fear,/There is no such thing, my dear.

我的生涯乏善可陳,/欠缺財富、愛情和可靠的男人。/財富沒有無所謂,/愛情遲早會到位;/但可靠的男人,讓我心驚膽顫,/親愛的,沒有那樣的鳥蛋。

這當然算不得甚麼好詩,涉獵過一點詩學的人都能指出它的缺失;然而它並非言之無物,它訴求的是現實生活的切身感受,只要你能把握它的“互文性”(不僅指文本的參照,這樣的詩更重要的是對大環境的理解和平行的想像,譬如,在當代職場的生涯中,誰不是或多或少的“陪酒女郎”呢?),你就不會無動於衷。

我無意把詩學和現實性截然二分,作為評價詩作的標准,或以此為黃遠雄詩集《等待一棵無花果樹》的詩分門別類;這樣的動作只能是學究或政客的偏頗姿態。在資本主義橫行的社會,詩學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學術工業,像其他行業一樣只是換取功名的工具;而現實性很容易淪為政治口號和標語。遠雄的詩巧妙地避過了這樣的陷阱,以堅韌的語言對現實的兩難作出有力的反撲:

我寫詩,極其需要
與文字特有的敏銳性
保持靈光一觸
驚心動魄的交會
──〈寫詩與守夜的老癟狗〉

簡簡單單地
以單薄的枝臂與葉網
棚建一座陰涼
供我
療傷的風景──〈樹總是〉

攤開紙與
筆,把記憶栽種
把足跡根植
澆鑄成日后我回眸
一棵永不凋謝的大樹
──〈讀信〉

正是這種融合了詩觀和現實性的作品,要比上引“陪酒女郎”單薄的陳述更能觸動人心,也比純粹的詩藝更有存在的理由。

高下勿論,其實兩個人的詩的共同基礎,就是省視生活和自我救贖。“陪酒女郎”只是因學養不足而流於粗淺,並且終於無以為繼。詩作為自我救贖當然是老掉牙的理論,但這並不代表它已經“失效”;在這個眾聲喧嘩,各取所需的所謂后現代,詩不論有多大“代表性”和“影響”也只能局限於其中一個小圈子的一隅,詩人(包括讀詩的人)不能自救又能救誰呢?尤其是在極度邊緣化的馬華詩壇,要像遠雄那樣持續不懈地寫詩,沒有自我救贖的情懷,如何能夠:

繼續在內心茁壯一棵/面貌模糊但生機勃勃的無花果樹/繼續等待──〈等待一棵無花果樹〉

認識遠雄的人都知道他歷經大風大浪,生涯的曲折和辛酸不下於“陪酒女郎”。細心的讀者也看得出許多詩作包含了他的切身體驗,甚至可以拼貼出他斷續的足跡,因為“內情”不是憑空想像可以構築的:

檢舉地鼠窩藏於隙罅暗處
猥瑣的形跡
我想起分批潛越的蚍蜉
倉皇走出灌木叢、沼澤地
匿居在工程
廢置的水泥攪拌機內
──〈鼠跡〉

肩膀緊挨肩膀
肅立於六十年代初期
某工廠的每一片耄齡
站崗的鋅片都知道
許多風聞來的靦腆
年少,莫名亢奮的獸
神往於識途老馬
蓄意的盛邀──〈窺覷〉

然而遠雄明了詩不是自傳,也不是“陪酒女郎”式的告白;他的高明處在於把個人的際遇轉化為可望的素材,從而擒勒出我們在此時此地的“共業”。即使在他顯然是傷逝的作品中,我們也能捕捉到那些年代的民生軌跡。

給詩人評價和定位自有其意義,但我無意為之;我毋寧更重視詩在閱讀時的當頭一棒。遠雄的詩有即興放歌的氣勢,想必也作如是觀。說到底,在百孔千瘡和海市蜃樓的生活中,我們更需要的是時時喚醒自己:親愛的,沒有那樣的鳥蛋。

轉載自星洲日報/文藝春秋•沙禽•17/02/2008

[ 點閱次數:7879 ]

31 則回應

木兄,找你哪
有事相求
寫了email,給個回應吧
csyong [會員] 2008-02-25 @ 13:44
木兄
那你的看法呢?
東斜西獨 [會員] 2008-02-25 @ 14:48
沙禽此評很保守
畢竟我們面對的人是
"歷經大風大浪的黃遠雄"

我返台時即帶回黃的詩稿
說要給他評一評
然至今仍未動筆
實在是因為,我找不到開頭
因為"首先,他已經不是一個詩人"

面對這樣書寫生活和內在的"不是詩人"
我不能從詩學角度切入
更沒有資歷從生活面切入

如果要我評語
我只有很被動的一句:
黃遠雄的詩我很多都看不懂!

不過我認同沙禽的這個看法:
在資本主義橫行的社會,詩學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學術工業,像其他行業一樣只是換取功名的工具;而現實性很容易淪為政治口號和標語。遠雄的詩巧妙地避過了這樣的陷阱,以堅韌的語言對現實的兩難作出有力的反撲.

至於純粹與不純粹
大家讀了他的詩就知曉.
木焱 [會員] 2008-02-25 @ 19:18
木兄
你好可愛.
只能這樣說:
有些人用理論寫詩.滿口袋的辭藻,像零用錢,隨便伸手就能掏出幾個綴成詩.書出了一本又一本.
有些人用生活寫詩,在柴米之間遊走.累積了比歲月還厚的塵埃後,才戰戰競競的出一本書.
東斜西獨 [會員] 2008-02-26 @ 08:47
所以,我有回答到你的問題嗎?
好像你已經有了答案.

很好.
木焱 [會員] 2008-02-26 @ 12:09
木焱,

你是詩人,當下評論「黃遠雄的詩我很多都看不懂!」的時候,應該推已及人,顧及他人/詩人的感受。你的詩人們都看懂了嗎?
也許我言重了。
莊若 [會員] 2008-02-27 @ 23:11
對於詩看懂與否的問題,我還是有點固執地認為,在這個甚麼都可以被商品化的時代,詩應該保留它的非商品特質,不為讀者或客戶或者任何學術機構服務.
嘉仁 [會員] 2008-02-28 @ 09:23
所以客戶/讀者需求是可以不被考慮的.因為往往讀者的水平是品質保證的一大傷害.
嘉仁 [會員] 2008-02-28 @ 09:25
當我讀到書寫生命幽微的東西時,往往讓人為難.
看不懂,找佳句.找不到,就跳過.
我是個讀者,當我無法進入,會覺得我的水平對作者而言,碓實是個傷害.
詩要保留它的非商品特質,但卻以商品的形式在售賣,不為讀者服務,那麼詩要跟誰溝通?
詩人寫詩的時候大約都不理會讀者的立場需求,那就只好把它當成藝術品.只能選擇喜不喜歡,無關理不理解.
東斜西獨 [會員] 2008-02-28 @ 11:15
我覺得要超越一種“商業思維”,一個文藝界的問題可能是,用商業手段來經營商業價值難以確定的產品.或者是消費者的角度來看世界,長期下來,習慣的思考方式是,我是消費者,我有權利要求你作為詩的供應商,寫我要看的詩,出版我要買的詩集.我要保障我作為一個消費的讀者的權利.

詩集也只好混入書店眾多產品之中,假扮成商品,只求有興趣的人購買.詩也混入報紙,希望廣告商也看到,更多時候,刊登詩的文藝版更像報章本身的廣告.詩能跟誰溝通呢?我覺得在於讀者的心態和心情而已.如果讀者以消費者的慣性思考來讀詩可能會氣死,當然讀者其實不必那麼有敵意.看到一頭沒有眼睛的狗過馬路為何需要生氣呢.詩人保障自己的方式在於,他們不簽社會契約,不提供品質保障證明書.
嘉仁 [會員] 2008-02-28 @ 11:49
你的詩人們都看懂了嗎?

這句話可能有誤會(1),我的意思是(2),

(1) 你的,詩人們都看懂了嗎?
(2) 你的詩,人們都看懂了嗎?
莊若 [會員] 2008-02-28 @ 15:03
莊若

早上讀過你的留言,就在心中打腹稿,現在憑記憶敲出來,可能已發生多少變化.
我在對黃遠雄詩集的看法上,可能說明得不是很清楚(好像說了,又好像沒說),不過這一句:
「黃遠雄的詩我很多都看不懂!」是陳述句,沒有褒貶的意思.
不過,若承接上一段所寫:「面對這樣書寫生活和內在的"不是詩人",我不能從詩學角度切入,更沒有資歷從生活面切入.」
那麼當我說看不懂黃遠雄的詩,是在說我能力未及.
我個人認為黃遠雄寫出了現當代馬華詩歌裡面的一種創新詩歌語言,是我以往的閱讀經驗裡所不熟悉的,再加上黃遠雄的閱歷亦令我不能馬上對其詩有所體悟的.
所以我說「黃遠雄的詩我很多都看不懂!」的確是事實了,或許讀者可能會誤解我的意思,如果改成「黃遠雄的詩好到我讀不懂」又是昧著自己良心在說話了(還是說酸話,呵呵),因為我根本很多都讀不懂了,怎麼能評斷好與壞呢?

對於詩看懂與否的問題,與詩是否要寫到讓人看得懂的問題,我覺得對於詩人來說是多餘的思考,因為It all depends.創作者不必自取其擾.

或許,等我多活個20年,我就能看懂黃遠雄的無花果樹,希望那時能讓他讀到我的賞析.
木焱 [會員] 2008-02-28 @ 15:25
各位

去買一本黃遠雄的詩集吧
然後我們來個讀詩會,如何?
木焱 [會員] 2008-02-28 @ 15:34
黃遠雄的無花果樹還沒有面市.
連作者也都還沒收到書.
木焱兄,看不懂詩的時候,不要自責.你愈說愈遠了.你的詩,有些我也不懂,但我也有找到與我心靈相通的你的詩.覺得那樣就很好了.
楊牧的詩,我問過方路,他說很多時候也都看不懂.我突然覺得放心,原來這並不是不能說的秘密.
仁兄,我相信詩集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是一件商品.而且也不會混入報章副刊,眨眼要廣告商看到.
詩,或詩人,可以很理直氣壯.
東斜西獨 [會員] 2008-02-28 @ 16:42
黃遠雄的詩今天已經出版了.據說會鋪到全國各大眾書局去.想買的可多買幾本.(這算廣告嗎?)
you [會員] 2008-02-28 @ 16:54
諸位

我是說黃遠雄很多的詩看不懂,但是還是有看得懂得.
而且看懂看不懂也不至於世界末日,看不懂的詩就等看得懂的人來釋意分享.

1386
我的詩最好懂了,在你們當中.
木焱 [會員] 2008-02-28 @ 17:51
黃遠雄的詩看不懂?黃遠雄的許多詩近乎直白.沒有太多的意象,也摒除了許多枝枝節節的修辭語彙,直現在讀者面前.他所持的是生活的直感,生命歷驗已在詩句中做自我的敞開.唯一可以垢病的是,詩語言不夠精簡,使整首詩讀起來有點絮瑣.

左手人的詩寫得不錯,但黃遠雄的詩就可能有些鬆散.就如余光中晚期的詩那樣,套句比較好聽的話是:"繁華脫盡見真淳"了吧?
yts [會員] 2008-02-28 @ 19:55
yts

想來你是戀詩之人,看出黃遠雄詩作的缺點,可是作品固然有不好的地方,也和看懂看不懂沒有直接關聯.黃遠雄這本詩集就是不知道好在哪裡,所以我也不敢亂下評論.

至於你提出的觀點是可以成立的,不過並不是每個讀者都會從你的審美/詩學角度出發.

你何不來寫一篇賞析,我很期待.

木焱 [會員] 2008-02-28 @ 22:54
木焱,

懂不懂的問題,很難懂。
黃遠雄有他旳年輕時候(左手人),到你到他這年齡的時候,該會釋然。
我讚成楊嘉仁的市場說法;而且更進一步,不管詩、評論、小說、散文,都該擁有同一頻律的人們,才可心領神會,或者只能意會的神秘部份。
努力吧,不要寫得太多。
莊若 [會員] 2008-02-28 @ 23:31
其實沙禽這篇序非常smart,以陪酒女郎直白淺鄙的詩(?)做為引頭,以點出黃遠雄的詩之特點,是在於生活的直現.因為過於直白,抽象化,不免就會掉進一個"非美學"的詩領域裡.因此看不懂,有時非關頻率差異或生活歷驗不同的問題,而是我們已經習慣用一套我們已經習於為常的詩美學去閱讀詩所造成的;另一方面,詩在詩的語言裡是有它自己的規範,無法企及這規範,我一般都不會視之為詩.

即使是以意象寫詩,意象與意象之間的指涉也要有其內在的關連,不然也可以算是一首失敗的詩作.然而,意象過於繁複者,往往會遮蔽住情感的真實或意含的表達,因此這之間的拿捏,就是一種寫詩的經驗,也就是我們所謂的"功夫".

而黃遠雄的詩,剛好相反,他去除了意象表述,以語言直指現實生活的感知.因此他面對的問題不是在於寫甚麼,而是如何寫.(在這方面,黃建華的"詩"更糟糕)在直露的書寫中,往往必須靠語言去撐持,這像高手出招,已經不需要手中的劍了,更不需要繁複的劍術,一切回歸自然,語言一旦撐持不住,不免就會讓整首詩垮蹋下來,而失去了詩的魅力.

一如陳大為的詩語言,最好是用來寫史詩,而無法切入生活,尤其現代生活,特別是他自己所研究的都市詩類型.因此他寫的最好的兩本詩集是"再鴻門"和"盡是魅影的城國",反而是他那本近作"靠近,羅摩衍那",語言軟弱化,貼不進情感,口語文言兩邊都靠不到岸,可以說是一本失敗之作.

我在上面講,左手人的詩,寫的不錯,是因為他懂得營造氣氛,或狂飆式的氣魄,裡面含蘊著他強烈的情感,那彷如用語言撞擊語言,撞出了雄壯的聲響.那時期如"一棵不斷走動的樹"幾乎是名句,在七o年代而言,不同凡響.然而,中年過後,他的語言,找不到生命感了,生活磨去了他的那一份芒銳,卻同時磨掉了他在詩語言上的一股銳氣.這情況在李宗舜的詩創作上也同樣出現.是以,從左手人到黃遠雄,或從黃昏星到李宗舜,他們的創作,都面對到同一個難題,即:詩語言轉化的失敗(?)或也可說,到了他們這種年齡和心境,詩的技藝與語言已經無法撐起他們的生命之重?一切的現實,只有生活.

嘿!反而嘉仁在上面說的那些"商業思維"的話,我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yts [會員] 2008-02-29 @ 02:42
拍拍手,可以握手交個朋友嗎?
木焱 [會員] 2008-02-29 @ 14:36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muyan/3/1268016465/20060425104920/

不好意思,我打岔。木焱你让我想起你的握手文。忍不住跳出来。虽然你们这么认真的讨论诗(而我不懂)。我实在不该想到这些。

希望不会太欠揍。
抽屜 [會員] 2008-02-29 @ 17:51
yts
佩服。你的许多观点恰好和我不谋而合。

即使是以意象寫詩,意象與意象之間的指涉也要有其內在的關連,不然也可以算是一首失敗的詩作.然而,意象過於繁複者,往往會遮蔽住情感的真實或意含的表達。

在直露的書寫中,往往必須靠語言去撐持,這像高手出招,已經不需要手中的劍了,更不需要繁複的劍術,一切回歸自然。

一如陳大為的詩語言,最好是用來寫史詩,而無法切入生活,尤其現代生活,特別是他自己所研究的都市詩類型.因此他寫的最好的兩本詩集是"再鴻門"和"盡是魅影的城國",反而是他那本近作"靠近,羅摩衍那",語言軟弱化,貼不進情感。

写得好
劉富良 [會員] 2008-02-29 @ 20:00
我覺得yts對黃遠雄的詩過於苛求了.所以才會從套習成規的詩語言視角,逼顯出黃遠雄的詩言說屬於鬆散之類.這難免掉進了一套既定的語言美學之認知陷阱裡.

一直以來,詩歌總是繞圈於抒情,想像,浪漫和美的表現上,卻忽略了瑣碎的生活細節和經驗,而黃遠雄的詩筆,排除了凌空蹈虛的語法,以直實的語言,指向了日常生活裡的事物,故其語言間或平常(許多讀者讀詩,總是先搜尋是否有佳句,這也是一種既定的習性),然而卻更能表現出其詩中的生活細節和生命情境.

是以,我們發現,一些讀者讀詩,總是在乎那些詩中語言群的流動是否會帶來即時的感覺,或在意識中套進既定的詩之語法(這些,可能來自其詩學訓練,或某時期詩風的影響),不符合這些規範,自動的會被視為"非詩".可是這樣的閱讀,似乎忽略了詩的內在意義--生命的呼聲.

近些年來,不少新詩倚持技術,淫巧為尚,不免忘了身後形式的懸崖;更有者,以學院理論為道,讓詩成了一種知識的演繹,以致每一行詩句走不進生命心靈.因此詩的生命感失落了,我們純粹讀到的是:精雕細鑿的修辭,四處排鋪的意象,然而在這些詩句背後,卻是一片空無.

所以詩有時候還是要回歸到日常生活中來,直樸自然的語言,仍舊還是可以照見詩性的.王摩诘的"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讓人讀來,會感到"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詩的直白處,觸及到生命和生活之幽微處,應該還是有其可以深思的地方.

而黃遠雄的詩,我想,也應如是.
you [會員] 2008-03-02 @ 20:02
讀到有人回應,不管意見是否相同,只要能夠激盪出一些思考,總是好的.

對於黃遠雄的詩,我並沒有對其進行任何價值判斷.好壞胥賴於個人的美學標準.然而就以上沙禽所摘取的詩例來看,其詩語言尚屬精煉.唯若要評斷其詩好壞,還是必須從整首詩來加以審視,才比較公平和正確.

可是我也必須在這裡提出,在今天新聞極之發達和社論橫議的時代,詩是否再有必要以政治和教化的功能,向儒家載道的社會倫理層面前進,還是必須回歸到詩本身的倫理法則,探尋藝術的展現?換言之,即使是寫日常生活,以個人現實經驗為底蘊的詩,是否就不必注重詩的美學,只循著自我意識和感性進行一種直白的自我呈現?

我當然贊同you所說的,詩的內在意義是:生命的呼聲.從中國傳統詩兩大本源,詩言志和詩緣情(不管是"言志"或"緣情",都是來自於生命的自然感發,後來"言志"會走向儒家的美教化,移風俗,厚人倫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窺探,詩都是出自於內在靈魂的騷動.可是,卻並不表示直抒性情就是詩啊!如近這幾年來從廣東一帶崛起的"打工詩",以其草根性的語言表現當下的生活境遇,這好不好呢?當然好啊!但要讓它成為詩之前,還是有必要在語言技巧上,下點功夫.畢竟,詩的道德價值,不是在於赤裸的心事敞開,而是在於--詩自身.(you如果有讀過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應該會明白我在講甚麼,詩的純粹性其實也在這裡)

當然,如果要談詩的純粹,老實講,詩的純粹只有在音樂或數學中才有可能出現.然而就"好詩"而言,必須從一首詩的整體性來評斷的.非從詩中拾得一兩佳句即可.

而近些年來,我讀到,許多詩都是"作"出來的,尤其是那些參加文學獎的詩,鑿痕處處皆出自於工匠之筆,非源自於情感的內發,生命的呼聲.在這方面我極之認同you的看法,也就是說,"作詩"者越來越多,"寫詩"者則越來越少,這是不是詩的悲哀?

我的看法或許有些膚淺,而you,你認為呢?
yts [會員] 2008-03-06 @ 03:56
yts兄

我引用了你在2008-02-29的留言,寫了一篇拙文.
在此告知.

你的意見中肯,但敢問可以撐起生命之重的詩語言與技藝標準何在?詩人對待生活一定保持銳氣不可嗎?

我有惑.
木焱 [會員] 2008-03-06 @ 19:55
yts 和 you 的诗美学各有所本。

看来yts 也不是等闲之人。(从他对中国古典诗学的认识可知)

这样的对话(呛声)激荡出诗的回声……

我们必须承认在读诗或写诗的时候,有所见亦有所不见,insight 和blindness。

就像‘异性恋学者’读‘同性恋文学’是他(她)读不出当中幽微潜藏的的‘滋味’那样,或者用他的‘直思维’(straight mind)想像同性恋那样。龙应台当年严厉的批评白先勇的《孽子》,或蔡源煌教授评《荒人手记》,今日读来是很“幼稚”的,她看到的同时,又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以知识权力跳过、省略,她知识范畴外的东西.所以哈佛大学教授D.A.Miller 以“queer reading”为我们带出罗兰•巴特文本中的Homoerotic, 让人欢喜鼓舞!

yts 提出一个相当“严肃”如何定义诗的问题,比如文中提到的“打工诗”(口语直白)究竟算不算诗云云,这里面牵涉触及的是诗的“阶级”“作者”与“身份”了,也就是福柯说的“作者的功能”,就好像如果余光中用了另一笔名投他的诗到南洋或星洲,有可能被主编退稿,也许还加上一句,太像余光中的写法,没有独创!

诗的“技艺”与诗的“直白”(中国古典诗学的说法叫‘白描’),其实是两种诗的风格,就像唐诗与宋诗那样是不同的美学典范,以唐诗的美学标杆看宋诗就觉得宋诗无味,无华,反之,以宋诗的标准回看唐诗就处处显华美。

可是,我觉得这当中最大的“争议”还在于现代汉诗(中国大陆近年的说法,不称现代诗,或白话诗,新诗)发生史不过百年,相对于古典诗歌或西方现代诗,我们还在陷溺在诗与非诗的讨论上。

yts说文学奖的作品是“作诗”而不是“写诗”其言甚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拿几个文学奖光环,诗的分量就好像打了折扣。难啊!我常和木焱说:写诗是不及物动词。

其实yts的论点并非如他说的“肤浅”,只是读法的不同。比如我就对远雄那两首直白到说话的诗:《写信》、《读信》,(《等待一棵无花果树》,南方学院马华文学馆出版,2008年,第116——119页)甚喜欢,它提供另一种“空”的美学意境。套用《杂菜饭》中俗烂的话:有感动到我。

再补充,唐人不喜陶渊明的诗,和唐的诗风美学有关;宋人把陶渊明当成“伟大诗人”来崇拜,比如苏东坡,是宋人崇尚朴实的美学。

所以,yts和you,或我和你等诸人服膺的美学实践不同。可是诗的动人处,除了语言的技艺总该还有别的吧,不然我们读汉诗或Emily Dickenson又怎能感动呢!

说多了,先这样。

Benny
2008/3/6
bennyyang [會員] 2008-03-06 @ 23:56
木先生

請注意我在"詩的技藝與語言已經無法撐起他們的生命之重"那句話後面加了個?號.換句話,這裡頭有很大的討論空間.

就黃遠雄和李宗舜的詩作而言,他們的詩語言和激情已在轉化中轉向了另一種情境的表述.因此左手人詩筆下的鐵蒺藜,鷹架,風沙等粗獷雄渾的意象和語氣,所展現的激昂生命情態,不可能在五十多歲的黃遠雄詩中出現了;同樣的,李宗舜再也不可能寫出"七夕以後我是一條帶傷的魚/只有游過妳底家門前便完成了心願"(話本)或"為你探望,路和問號/為你唱唱大江"(衣裳),甚至如此詩句"因你的悲懷而使我想盡了悲懷/你是雪,我是鞋/踏破了所有的蹄聲"(穿行);這些詩,產生於一份芒銳和激情的生命,那是還未感知病與死的年歲,也未了然世路風霜的時刻,因此,詩之出筆如劍之拔鞘,其間有其生命沛然的鏗鏘之聲.

但今天我們讀到黃遠雄的詩,已將生命的鏗鏘之聲化入為一種比較舒緩的語調之中,以直白卻又隱含著某種敘述的腔詞,將日常生活感思,帶入詩裡.這裡頭處處展現了其生命的姿態.有沒有碰觸到生命的疼痛處?當然有,如寫親近之人患病時面對死亡的"詠嘆",或從"無花果樹"觀照自我生命面對無為的挺拔堅持等等,讀似家常,而內裡卻把生命的疼痛感輕輕壓在紙下.然而,黃遠雄的詩語言是敘說性的,以致於詩意空間無法展開,易言之,詩的感染力也相對的被削弱了.

詩意,是馬華詩創作比較忽略的特質.意者,必須音和心結合一起,才能顯現.而生命情感和語言音節所形成的符譜,是可以拓展詩意空間的,有興趣的可以去讀一下瘂弦的那首名作"鹽",就會瞭然了.

所以讀到這裡,木先生,你可能會認為我在耍混,並沒有回答到你所要探問的問題.實際上,上面言,算是答案了(其實,你也應該知道答案的).如果要我講得更白的話,能寫出生命之痛而又能讓人感其所痛的,語言技藝俱足,則十多二十行之詩就夠了.(還是那句話,去讀一下瘂弦的"鹽",看他如何把二嬤嬤的存在哀痛與時代結合起來,並看看他是如何寫出這樣的一首詩吧!)

至於"詩人是不是一定要保有生命的銳氣"這問題,我想,做為"詩人",答案當然是.這樣的銳氣,才能展現出詩人自己獨特的語言風格來.當然,你也可以把它改成:"對生命的熱望",但這樣,做為詩人,就未免太平庸了.(誰不對生命懷有熱望呢?莊若每天賣100盤pizza,也是充滿著生命的熱誠啊!)

如我閒閒之徒者(不是等閒之人啦),聞荒雞亂啼而驚醒,敲鍵如夢囈,非所非而是所是,答與不答間,希望你能滿意.

Mr.Y

我看到你將那些大頭套出來,我就覺得頭大(就像我讀許3p和張後現的評論那樣,在頭大之下,只能將自己變渺小,最好小至只能夠看到自己的觀點.沒辦法,學問有限,沒辦法拉那些西方大頭裝門面,就只能不斷往自己的肚臍眼裡挖了.當然,挖出來的都是一些肚臍屎,讓你見笑了).

哈!為了沒得獎而覺得寫詩是"不及物動詞"intransitive verb(嘿!我差點把他讀成"動物詞",還在想這是甚麼碗糕呢)這樣講就忒沒志氣了.因為只有外行人看文學獎才會如"介詞"(沒有此一介詞,好像就不完整的樣子),靠它成名了,作品也隨之有了份量(旅台那批所謂的學者們最喜歡搞這些玩意兒了,常以此為標準).但真正的內行人(唉,少得可以成聖人了)看得還是作品本身.讓文本說話吧,我深信,文學史即生命史,所以會懷疑,那些"作"出來的文學作品,百年之後,會有多少存留下來呢?(當然,無可否認,有不少文學獎作品真的寫得很好,而爛的,也很多)

拉雜寫來,寫得如纏腳布那樣,所以果真的讓你給看出來了,我這非等閒之人,真是太閒了.

再見.
yts [會員] 2008-03-08 @ 06:00
yts兄

你倒是把問題丟回給我了.
我心中當然有個譜,只是你有其他意見,我就是想聽聽,但是你還是給了我ㄧ個開放式意見--答案的背後接著許多的問號.

當然,我是過分要求你的回應,正如你過份要求了黃遠雄的詩作一樣.

希望更多的讀者能發表看法......當然,首先得讀過《等待一棵無花果樹》(又在打廣告了,那個黃遠雄要不要分一點廣告費給我和you)

再聊.
木焱 [會員] 2008-03-08 @ 10:52
至於"詩人是不是一定要保有生命的銳氣"這問題,我的想法是"兩方皆可",當個"平庸"的詩人過日子也不錯,日子本來就是平庸的.這就是黃遠雄在是本詩集裡所要訴說和抵抗的,而抵抗的方法就是先去接受它...之後是否要反擊,我期待著,正如當年楊牧焦慮的期待瘂弦怎麼樣從〈一般之歌〉變化出來的心情一樣.

(對了,今天應該不談詩的,大家投票去.Jom Ubah!)
木焱 [會員] 2008-03-08 @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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