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入︱ 我是激流島上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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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伟光的生死簿
2011/05/23 3:07:27 PM
●杨邦尼
杨伟光在媒体发表题为《最后的十二章》系列文章,陆续刊登〈我与监狱生活〉和〈我与生命〉等,预计写12篇。刚好就是新加坡总统特赦的期限,三个月内自有定夺,于是,杨伟光的书写有了死亡的阴影,生在纸笔的这头,死亡在宣判的那头。2008年,19岁,因私运47克海洛英在狮城被捕,按新国法律被判死刑。2011年,伟光在监狱里度过第四年,这四年的监狱生活外人不得而知,唯一明确的是死亡在步步召唤。
法律铁面无私
才读第一封,就簌簌红了眼眶,我不忍往下读,更不知道这12封信能封如期写完,或没写完,一样椎心,那是奥菲斯为拯救爱妻尤丽黛的“地狱之旅”,新国法律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未曾流下铁石泪。隐忍卒读,是因为杨的笔触有种淡定,他娓娓道出,对生死的叩问,反思,修行,亲情,爱,和未来。
以书信的形式,第一人称“我”伟光的遭遇不再是个人的遭遇,而有了生命的共相与共感,我们进入杨(或许是)最后的生命旅程,与他一起回顾这几年的心路历程,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伟光细说从头:
“因为我帮了一个人,把毒品运进新加坡这个法治国。在我19岁的时候就已经被捉进监牢,至今都已好几年了。我是个死囚,本来应该很早就已经离开人世。但很多人都在帮助我,以至我可以活到现在,如果没有大家,我想我早就已经离开这世界了。”〈我与监狱生活〉
死亡无所遁逃
死亡是偶然,又是必然,像撒尔马干故事中,主角清晨在市集和死神打个正面,以为将死,于是快马加鞭逃到撒尔马干,因为那里离死神最远。抵达撒尔马干之后,死神直接迎上来说:我清晨见到你,是想约你在撒尔马干会面,还没来得及说,你转身就跑。正巧,在这里遇见你。
死亡无所遁逃,“之前知道自己离死不远时,我一直在哭,因为我很害怕”,这样的害怕,是对死亡的害怕,死亡是我们每日清晨临镜时,面对的漫不经心的黑。以为日子会一直悠悠长长的过下去,然而,正因为死亡,让伟光重拾生命的“光”:“直到死的那一天,我要好好利用我的生命——劝导更多人不要选择毒品。”
学会感恩珍惜
读伟光的“生死簿”,没有怨毒,而是处处的感恩,以及对亲情的修补和珍惜,特别是提到和哥哥的关系,“以前,我的长期叛逆让哥哥们都不开心,后来的180度转变让哥哥放心了很多;我想,这是我现在可以做到的事情。”
写着,写着,生命的脆弱又浮现:“我像小孩般的大哭,我很害怕,哭到手脚颤抖,几乎已经崩溃了,什么男子汉的气概完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与生命〉),我又湿了目眶。多么的反讽啊,监狱囚禁人的身体,却又“释放”了人的灵魂,起码对伟光是这样的,他在狱中修佛读经,心存善念,参透死生,并以肉身告人。最后的十二章,如此瞬短,如此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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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冷暖君休訝,歷涉應知行路難
2011.3.27木焱致邦尼:
台北市有座出了名的行天宮,三峽則有行脩宮,都是奉關帝君為主神。三峽那裡可能比較沒有人知道,但靜特別喜歡去,因為算命的說她和關老爺有緣,同樣富有正義感。所以,我們三不五時就開車往三峽白雞山的行脩宮,去燒香參拜,許願求籤。所謂有拜有保佑,行脩宮裡大大小小的神仙拜完,也要一盞茶時間。
以前對於拜神不以為然,覺得都是迷信。大家參與的不是宗教,反而像在進行著一種儀式。每次來到神廟的信眾,捻香敬拜,向神仙報上姓名與住址,祈求之事,然後三拜,插香,再三拜。每個人像被上好發條的錫兵,重複同樣的動作,從這個香爐到下一個。而我之所以“從善如流”,實在是被逼,一是靜不喜歡假日到台北,二是山上的空氣總比在家裡好。靜是為躲避城市的喧囂,我是拋開人間煩惱,到山中呼吸新鮮空氣。
後來我竟迷上求籤,因為每首求得的籤詩幾乎應合了我當下的情境,我覺得不可思議,於是有了挑戰天意的胡鬧想法。比如我在考慮新工作時,抽得此籤:
樽前無事且高歌
時未來兮奈若何
白馬渡江雖日暮
虎頭城裏看巍峨意思是叫人隱忍,時機未到,不可急,急則顛,不可躁,躁則陷。等萬事具備,自然水到渠成,只不過“名晚遇,財尚遲”,恰恰應驗了詩人的現實狀況。準!
這種神祕的活動一旦相信,欲拔不能,一遇心情低落或左右難為的事,就問神仙。反正神仙說了准,就算後面做錯決定也就不能怪自己了,那可是“聖意”。有時,籤像是一帖心靈雞湯,為你解開深鎖的眉間。或者一位預言師,用未來語給你祝福,好比這支籤:
羨君兄弟好名聲
一意謙為莫自矜
丹詔槐黃消息近
巍巍科甲兩同登不到一個月,我即得花蹤文學獎,當作是考上了狀元。而我哥幾個月後也小登科,喜獲麟兒。有一次,我甚至抽到籤王,天字第一首,大吉。
最近,為著返馬照料臥病的父親,臨行前特地去向關帝君辭行,卻求得一下下籤,籤曰:
一見佳人便喜歡
誰知去後有多般
人情冷暖君休訝
歷涉應知行路難雙手合十,我三拜。此乃聖意,此為箴言。且看解曰:
先喜後憂,不宜放肆,大概親而又疏,合而復離,歷涉險阻,竟無成就,兢兢業業,庶免後悔。
此刻,手中的籤詩竟灑落地面,亂了順序。是不是關老爺知道我洩漏了天機,還是我自己給出了暗示?
2011.4.2邦尼回木焱:
我到過行天宮。一個人去的,好像大抵人生如此,惶惶不知,總想求個神,問個卜,以為是求個心安,指點迷津,方向,反而,愈發迷晃起來。
我是不太算命的。小時候算過一次,是用《通書》,另一次是在僑大,香港同學幫我用紫薇斗術算,最近一就是在行天宮,都好幾十年了。那次籤究竟預言或道破什麽,全忘了,倒是籤上的文字很美,是韻文,如詩。古人的智慧都在上面。
台灣的廟宇多。去年底到萬華的龍山寺。和J看了《艋舺》影碟後,就一起說到萬花走走,其實胡混瞎逛。
龍山寺正有信眾虔誠的唸著經,我問J是唸“國語”還是“台語”,他聽不出來。倒是日本遊客多。
他在廟裡走他的,我看我的,然後我們又在廟門口相聚,香薰的味道,讓人傾倒。出廟,走到不遠的華西街,看黃金蟒蛇,吃汆燙魷魚,半尾台幣250,配滷肉飯。走進剝皮寮,廣州街,轉西門町,紅樓,許多小gay,一路走走吃吃的,遁入一家老咖啡店,時光倒置。
哦,你迷上“求籤”,可佛曰:不可說啊,那道破的天機是要“壽夭”的。
倒是“人情 冷暖 君休訝,歷涉應知行路難”言中你當下的處境,可是,人生不都是這樣的跌跌撞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行路難,難上青天。你看那些順遂的人生又有幾人呢,苦衷往肚裡吞啊。
我讀過的一本筆記書上寫道:“對我這樣一個年過三十的男子,生活是介於‘也好’和‘無所謂吧’之間反覆遊走的習題。”然後,眼看,四十歲就在前面招搖、迢迢,正是“惑”起啊,哪有什麽“四十而無惑”,孔夫子太唬弄人了。
你讀過波斯(今伊朗)詩人奧瑪珈音的《魯拜集》嗎,由11世紀的波斯文到英文再翻譯成中文的七絕,太太神妙了:
冥冥有手寫天書
彩筆無情揮不已
流盡人間淚千行
不能洗去半行字
這簡直就是你執迷求的籤啊,那說出的,等於沒有說出。如果一切都道盡的話,是末日時節:
天地都要廢去
我的話卻不能廢去(《馬可福音 13:31》)
如籤亦如詩,詩不可全解,解露的詩,像裸體,看見的,沒看見。反而是在揭示與隱藏之中,籤和詩有人謎樣之情,你讀讀看,這詩,不就是你求的籤嗎:
眼看乾坤一局棋
滿枰黑白子離離
鏗然一子成何劫
唯有蒼蒼妙手知(《魯拜集》,黃克孫 衍譯)
南洋副刊之文藝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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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發動聖戰
讓兩棟巨人崩塌成廢墟嗎
是你站出來用槍彈
將逞亮的美國蘋果打個千瘡百孔嗎
是你躲在阿富汗的地窖
聽著地上的人民被無辜轟炸嗎
是你宣揚了恐怖主義
使篤信神祇的人變成殺人工具嗎
911的元凶是你嗎
全球戰事的元凶也是你嗎
媒體把你的名字打成奧巴馬
這樣的鬧劇你還熟悉嗎
你的生代表了以眼還眼
你的死代表了以牙還牙
你被打爛的臉應該遮蔽
你的屍體應該還給敵營
在另一起災難發生前
我們得宣揚寬恕與放下
讓敵手放下點燃的砲彈
讓恐怖主義成為溫和主義
我們尊重所有被你殺害的人
我們同時尊重要你死的人
但是誰來尊重我們
我們是不殺戮的百姓平民
我們要問當我們閉上雙眼
我們要問地球上的生命
是誰想玩這場官兵抓賊的遊戲
是你奧沙馬,還有你奧巴馬
當然有你──布希
還有──你/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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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焱2011.3.29致邦尼:
在马华文学馆给你写这封信。
三月尾,粉黛花参杂半岛的艳阳,飘散在家乡的空气中。很喜欢这里的下午,暖暖的有风,懒洋洋感觉,像是沉浸在咖啡香气中。怡静现在一个人在台湾,同样渴望这样的暖阳,好让阴沉许久的心情能转晴。或许我可以把这里的阳光寄给她。
住在台北那几年,我都把下午时间花在书店和咖啡馆。我在唐山书局可以坐上2小时,翻阅各家诗集、小说、散文,仔细挑选值得收藏的來购买,有些因为内容的可读性,有些因为设计精美独特,有些则是心仪的作家或诗人。唐山书局坪数不大,但却是人文书籍的大仓库,没有优雅的书柜,却有令人惊喜的书籍。
这里尤其是诗集的集散地,手工和自费印刷的诗集都觅得安身之处,那些喜爱神秘书写的诗歌读者三不五时来此寻宝,偶而也会遇上同时泡在此处的作者。有一回,我就听到一大学生向友人推荐《毛毛之书》。而听店员说,还有人询问起《秘密写诗》和《no.》。可我怎麽也拿不出再版的勇气和意图,创作是与时并进的,再版意味着回到过去,过去的事大抵也忘得差不多。偶尔拿起《秘密写诗》的封面,对照现在的妻,冷冷地对她说:妳现在比以前瘦,呵。人到中年(我仍觉得自己25岁)已经在意不了外型,尤其是体重,最重要还是健康,BMI值不要超过正常值就安心啦。
下午是我的阅读和发呆时间,一本书一杯咖啡,有时多一块蛋糕,我就高兴得感谢全世界。酌饮着黑咖啡,把自己的思绪投进文字丛林裡,我变成书写者或故事主人翁,看到精彩处倒抽一口气,闭目回想。阅读把人带往作梦的时空,书写者持续造梦,咖啡和音乐则是催化剂。我的台北下午茶,便是咖啡加书本等于做梦。
不知道是因为诗人爱作梦,还是爱作梦然后才写诗的,我倒是在咖啡馆写了不少诗。有一首〈Goodnight,Taipei〉作于离开台北的前夕,在我常去的雪可屋咖啡馆,靠着细雨纷飞的玻璃窗,安静地写在纸上。
〈Goodnight,Taipei〉
今夜,我跟你睡,台北
把湿掉的外衣脱下
天亮以后
它自然会乾
我跟你睡,因为
路上行人对我陌生
捕捉不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你说的寂寞,我懂
我不是因为慾望而来
树叶不为晶莹的雨渍而来
火焰照亮一切被注视的
你知道意义的深沉
速度中彼此变换了姿势
今夜属于雨的台北
谁将拎走谁回去睡
梦的真实在杯口徘徊
啊!温度
怀抱之后我们该冷藏
永远的感动
甚麽也别说,亲爱
在这裡,接吻是最好的告白
吻别后的台北又将晴朗
在机场和妻彼此亲吻脸颊作别,不知道吻别后的台北是否晴朗,不知道伊人的眼框是否明亮?如果她阅读这首诗至末尾,是否就会收到我预先寄给她的──阳光。
邦尼2011.3.29致木焱:
今天 (3月29日)是黄花岗起义100周年。台湾庆祝青年节。
你知道吗,就在三天前,1911年3月26日,林觉民写下《与妻诀别书》。
而你,在半岛南方,骄阳琉璃,此时,台北正下着春雨,山上飘着春雪。
是啊,你是该把阳光寄给静,让她温暖,三月的台北是乍暖还寒的天气。
只不过,你怎麽就这样撇下她一人,家里的香香和牛奶陪着她。
你是耽溺台北的,我把台北藏起来,像我喜欢的一部电影MY OWN PRIVATE IDAHO (中译《男人的一半是男人》),不张扬,不贰过,像胸口的朱砂痣。
我们不曾在台北相遇,却又不断回到台北场景。你常去的雪可屋,唐山。
或者,我们曾经在唐山擦身而过,谁知道呢。
我在唐山买了夏宇的诗《腹语术》和那本手工斑斑的《摩擦•无以名状》。
又或者,你在雪可屋写诗的时候,我正和两位同志友人在喝咖啡。
这一对同志恋人是男七舍认识的,那时候,他们就乾脆在宿舍“同居”了,老夫老妻的,会一起在交谊厅煮火锅,喝红酒,不顾他人眼光,怡人,自在。台大,就是这个好,没碍着谁。
为了写序,《秘密写诗》我又重看了,静的身影,很美。
我怎麽微微感动你诗裡离别的台北,彷佛重叠着,交替着,李商隐诗:相见时难别亦难。
你在机场吻着静,这样的离别,是好的。
飞机从台北起飞,降落香港,我簌簌的用抱枕闷着头,哭了起来。J 一路相送,竟误了班机。
你把“把这裡的阳光寄给她”,我好生羡慕噢!那我该把什么寄给 J 呢?
J,没有位置,没有名字,死在荒野,无人收尸。他总是过低的体温,无论夏天,冬天。
因为J没有家,所以,没有地址,没法寄啊!那就把你寄给她的阳光,分一点热度出来,照在台北吧!
南洋副刊之文藝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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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國籍詩人來到地球找尋食物,逐漸消瘦中。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