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元年

No such 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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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寞時光  ◎  方肯
刻字, 札記 2008-03-07 01: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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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片軟綿綿的赫然,在多年後的最近甦醒。
不知道所謂的感傷,究竟是為甚麼。
我拒絕將自己變成佔有狂。也拒絕變成妒嫉狂。
是該誠實承認誠實的情感。如何能假裝犯錯。

我的赫然是奄奄一息的,眼看這不被理會。
不知道所謂的感傷,究竟是為甚麼。
那些曾被徹底忽略的心思,不留痕跡被流逝在落寞的時光裡。
花。草。陽光。兜風。綠色。水。這些一塊一塊的拼圖。

赫然必須不動聲色。按捺激盪。
原來你不能永遠在那裡。原來你應該幸福。
所謂的感傷,是不是我後悔沒假裝愛過你。
所謂的感傷,是不是我傷害最瞭解我的你。
你從來都沒說。
我赫然收拾我奔走後的碎片。在現在落寞的時光裡。

記:謝謝你曾喜歡我。

[ 點閱次數:6476 ]

新山微笑海 - 十六  ◎  方肯
刻字 2008-02-05 00: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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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咬著牙齒發不出聲音,我把哭泣聲全都藏在喉嚨裡,
任由淚水一再一再注流不止。
剛才吹來的涼風,已在此刻化成大雨,
我偷偷的從家裡溜了出去,拼命的往左手家跑去,
雨水一顆一顆扎著我的眼睛,忍耐著刺痛我依然繼續跑。
許久以來,我是獨自一人在雨中奔跑。
小時候,曾有那麼一次經驗,因為頑皮的原因,
爸爸追著我在雨裡跑,無路可逃後,始終被抓回到家教訓了一頓。
而這個夜晚,追趕著我的並非恐懼,而是後悔。

濕透的衣服很笨重,我伸出佈滿雨水的食指按了門鈴,
雨瘋狂打在我瞇起的眼皮,我試圖掙脫透明像箭的雨探出左手身影。
左手的女傭,誠如左手形容的那樣,
淳樸中帶有祥和的輪廓,慌慌張問我找誰,
我在肆虐的雨聲中呼喊左手名字。那是我第一次親口呼喊左手的名字。
左手沒有出來。

失去站立的重心,我軟弱無助的跪倒在柏油路上,
小石子劃破我雙腳的膝蓋,我卻怎麼也感受不到鮮血泵開的痛楚。
過去那段悠長掙扎的壓抑,我這才發現我的感官其實一直都在痛著,
沒有真正開懷的歡笑,也沒有用真正感情對誰說出我想說的話,
我都在勉強為一個虛榮的尊嚴,苟且避開我該哭的哭,該笑的笑。

‘妳是笨蛋嗎?’

鼎沸的雨聲中,左手的聲音在我背後響了起來。
穿著白色籃球球衣的左手,一手抱著籃球,一手撐著雨傘,
彷彿以高姿態的表情,鄙視我的挫敗。
然而當我站起來後,抬頭仰望他眼神中的憂傷,
才覺悟是我愚蠢的迴避,用距離扭曲我們彼此原有的直覺,
傷害不只是我自己,還包括了左手。
那時,我想在那場雨中給左手一個擁抱,
卻最終沒有勇氣像愛情電影那般赤裸顯露自己的感情。
現實總讓我們如此懦弱,對未知或好或壊都充滿了恐懼。
是我自我保護自己意識太強,抑或我太唯命是從,
我在後來萬分懊悔中發覺,是我當時不夠愛左手。
所以不懂得如何給他幸福。

我濕淋淋被左手扶著肩膀,一步一步走入他二樓的房間。
白色的房間,白色書桌,白色衣櫃,白色雙人床,
左手在網絡裡寫的‘白色天堂,悲喜蕩然’,立刻陷入我的腦海。
白色,讓一切歸零。
左手女傭遞來一件T-shirt和一件休閒短褲,那是左手媽媽的衣服。
换上衣服後,我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像他媽媽的樣子而感到很窘,
左手面無表情用毛巾擦乾我的頭髮,摩擦聲刷刷的在耳際回蕩,
我們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好啦,我的頭髮都快掉光了啦。’

左手反而更用力擦,一邊說要把我的頭髮都擦光為止,
我大聲一喊想要推開他,卻忽然視線一片漆黑,
隔著潮濕的毛巾,我在被左手擁著的那刻靜止下來,
煩躁而不安分的,是我們的心跳。
我沒有試過這樣擁抱的方式。
呼吸起伏一上一下,在我們背部規律的呈現。
從沒想過,會給左手看見我一頭凌亂的模樣,
我那天還辛辛苦苦整理自己的儀容,到底是為了甚麼啊?
還以為我會哭,不過我卻沒有,
我把額頭靠在左手的肩膀,喪失發聲的本能。

‘我就快恨妳了,妳知道嗎?’

當初我沒有選擇向左手澄清,讓左手誤會我是故意把他讓給小柔,
他每次的刺探,我的若無其事都令他很氣憤,
他不明白,為甚麼我要背棄我們的承諾,連一個字的交代都沒有。
小柔寫給他的第一封信,他已發現小柔不是我的真相,
要我幫他寫鋼筆習字其實是他故意的。
不過,用意不是為了往後的證明,而是他想要我為他做一件事,
讓他感覺到我並不是虛幻的,是真實生存在和他同一個空間。
我竟然狠心的,連生日禮物也沒有送給他。
我還以為,戀愛都會像初戀那樣簡單,
總少不了那句問題和那句答案,而事實上,是我太不懂得甚麼是愛。
拱手奉讓,杜絕思念,甚至是放棄,就覺得自己已經愛了一場,
但從來沒有以對方的立場去思考和感受,或者是沒把對方當人看待,
猶如家裡養的寵物那樣,若是失去了,傷心兩三天就重新物色新對象,
那麼,根本不過是因為自己太寂寞。
連把愛說出口的資格都不該有。
還以為自己已和喜歡的人相愛,到後來卻發現都是假象,
左手的難過不是沒有,只是男人都不那麼輕易說出口。
尤其,我更了解左手自尊心特別強,哭鬧嚷嚷並不在他的字典裡,
那是阿綠才會做的事情。

若不是左手告訴我,我還不知道1969年的今天,
是人類第一次登上月球的日子,美國的旗幟還在月球上佇立著。
那夜滂沱的雨,足以讓我每分每秒沉醉的回味。
撲通撲通,是相愛的聲音,
彷彿還縈繞在我的懐裡。

第二天放學後,我們身穿著搶眼的白色校服,走在Duty Free Zone裡,
我們並沒有牽起誰的手。
全新山縣,只有我們校服是白色的,若是被哪位熱心人士看見,
打個電話向學校關切詢問,記過榜上有名的,將是我和左手了。
從購物商場走到麥當勞一邊喝汽水一邊談天,然後又走到Cartoon Network欣賞米奇老鼠的微笑。
那天午後的陽光一直躲在雲層裡,我們在Stulang Laut漫步著。
這是左手微笑的唇線。

‘新山若是沒有海,我們微笑的原因將會少了一個。’

我們都相信,新山人對於海,總有一絲情結,
並不是用浪漫或漂亮的形容詞就可以解釋。
就比如,天上的星星月亮和太陽,地上就不能少了海水的味道。
若是沒有看到海,就老覺得心底有一種未圓滿的失落在乾枯著。
雖然,Stulang Laut不是怎麼漂亮的海邊,也沒有乾淨的海水,
不時還有死去的魚兒被送上岸來,
終究,我們的中學生活,是面對著這片海而完整的。

和左手在一起過後的那個星期,我們回了家,换上便裝才到Plaza Pelangi去。
若不是碰見米粒和那位理科生在一起,我們似乎都不知道彼此的近況。
巧合的是,原來左手和理科生原來是同班同學,
雖然不是很要好,但也說不上太陌生,至少那位同學就坐在他的前面。
我們到底層的麥當勞坐了下來後,我才從米粒的口中發覺,
我把我親愛的死黨,一一都忽略了。
令我擔心的鐵蛋,始終還沒有好起來。

[ 點閱次數:5974 ]

我的誠實  ◎  方肯
刻字 2007-10-02 15:5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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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一口窗子,述說我的誠實。
那是一口很小的窗子,沒有簾子遮掩,你可以直接望穿進來,
看見我不語的臉,沒有阻礙。
窗子太小,你只能看見我的鼻子。
始終不清楚我誠實的樣子,我卻聞見你的眼神。

我不嘗試換一口窗子,闡明我的誠實。
你在窗子旁邊建造一扇大門,門上不加鎖,自由進入或出去。
門後一片漆黑,你點燃了燭光,照亮了一角,
角落是我的相,凝固著我在攝影師面前的笑容。
笑一個,自然些,想起你快樂的事情,好。
笑容符合指示。我從此在相中。
你想那該是窗子後的我,紀錄下我的樣子,決定有關形容詞。
我仍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的誠實。

我沒了心跳,仰臥在窗子後的地板上。
皮膚呈現紫黑色,頭髮化白,以及脫落的指甲遠離了身體。
左邊花瓶內的百合花,凋零一地,淡薄的花香疲靡飄散。
我再也聞不見你的眼神。
我的誠實已經死亡。

[ 點閱次數:4735 ]

something about jayson  ◎  方肯
刻字 2007-09-26 16: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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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觸及脖子的短髮稍微長了,微風吹過的那個長假裡,
Jayson在美國,我在他的祖國。
四年後我在朋友的生日會上獲悉他畢業歸來的消息,
後來我們見面了。那是第一次見面。

‘妳接受一夜情嗎?’
‘我不反對。’

這是他問我的第一個問題。
我只不過當這是一個惡作劇的玩笑,沒有太大的反感。
或許,我對認識多年的人沒有防禦。
沒有承諾,我有我的情人,他沒有透露他的真實。
然而,我們從來沒有對彼此說過,我愛你。
因為那聽來有些沉重,在無法全心信賴對方的時空。

他和我的情人是同一天生日。
他告訴我,他一直都在尋找月亮墜子的項鍊,
從美國找到馬來西亞,從馬來西亞找到了澳洲,都沒有找到。
於是,我漸漸也跟著尋找,也一直沒有送給他一份生日禮物。
經過首飾檔口的時候,我忽然離開他的身邊去尋找月亮墜子。

‘不用找了,找不到的。’
‘沒有啦,我看看而已。’

我的確被他說中了,只不過我對他的自信反感,於是撒謊。

‘哦,是他。’

我買了一個天秤座符號的墜子。
我知道他不開心。但因為我知道他的不開心,我卻快樂。

雖然在無人的鬧市之中,他曾拉起了我的手,
也曾讓我感動表示過他對我的喜歡,
我們始終無法在真愛裡獲得生存的機會。
我拒絕一夜情的玩弄,他不明白,更覺得我的玩弄,
逞強和事實產生矛盾,我們越來越遠。

‘Jimmy好像很不錯。’

無法得到一個完整的時候,我故意破壞。
Jimmy是在平安夜認識的朋友。是Jayson的朋友。
結果,被設計的一夜情中,我和Jimmy竟聊了一個晚上。
原來,所有喜歡一夜情的男人,都沒有嘗試過一夜情。

‘Jayson?哈。他怎麼是一夜情?他是很多夜情。’

Jimmy始終受不了聊天方式的一夜友情,留下我在Jayson的房裡渡過整個黑夜。
我在第二天早上,離開了Jayson的家,永遠離開他的世界。
終止互相誤解的戀愛。

幾年後的平安夜,我順著人潮洶湧撥電慰問他。
他只問了我要不要去他家。但無關一夜情。

‘要不要來看我的兒子,他剛滿月。’

我才覺得這夜的寒風特別冷。許多回憶結成厚實的冰。

‘你結婚了?’
‘是啊,我老嘍。’
‘那是我還年輕吧。’
‘妳過來嗎?大家都在。’
‘不了。人長大了,要自重。’

我強調‘要、自、重’。我依然故意破壞所有的祥和。
他如昔沉默中的黯然,我卻沒從前的快樂。
我們再也回不到最初。

真正的結束並不是在那年的平安夜,
而是在我送了月亮墜子給他之後。
我用數年完成的心思,只想證明我當年的真心,
他卻先讓他的兒子告訴我他的真心。

有些時候,真心如此不堪等待。
但我沒後悔當初是我持續破壞,遮掩真心的存在,
只是我們都用一夜情來偽裝自己的瀟灑,
結果,我們用了多少年的夜晚,為自己的瀟灑說不出一口斷腸。

到最後,我和誰都沒有一夜情。

[ 點閱次數:5143 ]

嘔吐錄  ◎  方肯
刻字 2007-09-02 16: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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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三十分。車子停放在公司的停車場,她緩緩走入電梯內,按下‘二’的按鈕。電梯內同是在等待的人,有多少位是自己認識的,她一概不理,惺忪未退的雙眸,只想用發呆鬆懈片刻。

晨光有些冷酷,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熱牛奶,想給身子暖和起來,今天的工作太多太多,一疊疊的文件,突如其來湧現在桌上。心情是另一 種習以為常,即使眼前是狼藉一片,心底卻隱隱有首溫柔的抒情曲在吟唱。

腸胃異常漲得很緊,她悄悄鬆開褲頭第一顆紐扣,猛然想起A型血的人不能喝太多牛奶。後悔像很輕的羽毛,從很高的地方飄了下來,卻也於事無補。

會議開始前十五分鐘,呼吸變得困難,她快步走到洗手間,企圖把在作祟的牛奶都吐出來。嘔吐,打嗝,嘔吐,打嗝,來來回回,卻吐不出甚麼結果。她盡想些噁心不堪的事物,垃圾槽發霉又臭又酸的味道,後巷老鼠屍體上蠕動的蛆蟲,還有那些吃下蛆蟲的人…

‘嘔……’

甚麼都沒有。

不同節奏的腳步聲在洗手間一會兒響起,一會兒靜止。擔心別人會聽見她嘔吐的聲音,又擔心別人急用而催促她,她深呼吸一次,沉重的走出洗手間。好久沒有嘗試過暢快的嘔吐了。最後一次的嘔吐是甚麼時候,她怎麼也記不起來。

會議進行時,大家聚精會神討論接下來的計畫,以往興致勃勃的她,現在卻顯得格外平靜,只能吃力的直挺著腰,一口又一口吸入氧氣再呼出。會議結束後,她感覺真有甚麼東西可以吐出來了,於是她慌張回到剛才的那個馬桶旁,重拾爆破的嘔吐。

‘嘔……’

會議上喝的清水都吐了出來,混合著一些牛奶味,卻始終沒看見白色的牛奶水。淚水從眼睛裡被逼了出來,小時候嘔吐的時候也是如此,那是痛苦的一邊吐一邊哭,被嚼爛了的食物,猶如洪水氾濫的從食道崩發出來,右腳還激動的猛踩著地板,那時有母親在旁安撫,手掌溫和輕輕滑過她的背,而如今母親卻遠在另一個城市,她獨自一人在這裡為生活奮鬥,有誰能在這個時候,像母親那麼關愛自己?她心裡沒有誰的名字。

她望了望鏡子裡的自己,努力對著無精打采的自己微笑,卻依然對已有些許疼痛的胃部起不了作用。有氣無力癱瘓在辦公桌上,鄰座的同事早發覺她的不妥,好意叮嚀她去看醫生,請個半天病假,她還是決定忍下來,盼望情況能有所好轉。深呼吸,再呼吸,反覆摒氣收緊肚子,難過的她好想割開肚皮,讓自己恢復平日的舒坦。桌上那盛過熱牛奶的杯子,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隔離自己和幫兇的嫌疑。她只能怪自己不知道如何照顧自己,貪婪灌下那麼多牛奶,受罪時百般無奈也只能妥協。

‘嘔……’

她在位子上用手掩起O型的嘴,緊閉雙眼,霎時擔心真會在辦公室吐個甚麼出來,若是給那位新來的男同事看見,可就糟了,她正在小心翼翼建立自己在男同事心底的形象,昨天他還稱讚她的衣服搭配很有品味,千萬別落入萬劫不復。她趕緊又走入了洗手間。

她開始對著白色馬桶裡的水幻想,《漂流教室》的孩子,大口大口吃下被烤熟的同伴屍體,斷手被啃食得抽出筋來,那些飢餓的純真面孔,吮吸手指關節的骨顯得多麼猙獰。她反省起來,平常自己所吃的雞、魚、牛等等,甚至是法國蝸牛,不也是屍體嗎?儼然之下,大家的肚子都是個大墓場,也可說是亂葬崗。那些暴飲暴食吃自助餐的人,還在餐廳外吐了又繼續狼吞虎嚥。

‘嘔……’

漸漸感到喉嚨一陣酸痛的時候,有人急急忙忙進入她左邊的那間,她停止住了空白的嘔吐,以免干擾了別人的胃口。人總是沒有太多屬於自己的空間,她無法想像自己在若干年前,在房裡那場激烈的痛哭,抑制聲音也罷,還哭到吐,房外的父親仍然不可饒恕的樣子,瘋狂吆喝喊破了喉嚨,也不在乎自己的女兒已快歇斯底里。事情過得太久,她也忘了是甚麼事情惹父親生氣,不過更清楚的是,自從和父親不再相見,她就也不再哭成那個模樣。

沖水聲刷啦響起,她又開始滋長作嘔的情緒。一位朋友曾告訴她摳喉的方式很有效,但她卻一次也沒有試,總覺得這樣有點髒,而那朋友一直可以保持骨感的身材,她也後來終於了解背後的原因。愛美天性唆使下,女人沒有付出不了的代價。

她慢條斯理的用紙巾擦拭雙唇,徒勞無功的費心嘔吐,並沒有把肚子的漲痛稍微減輕,背脊倚靠在淡藍色碎花的瓷磚,喘了一口氣,含著疲憊,且暈眩,且折騰。她提著比之前更虛緩的腳步進入辦公室,身邊的同事從她一進門的那刻,注視著她直到她坐下來。電話在這時候響了起,她用最輕快的語氣,卻也能聽出她不適的聲音。工作就是如此,理由都是藉口,硬著頭皮撐下去,已沒有第二種解釋。

那位新來的男同事走了過來,遞來一盒藥,她卻感到很窘,別人一定是以為她拉肚子了,可她的情況比拉肚子還要更糟。她點點頭表示感謝,將藥擺在桌子的另一旁,像是迷失而漂浮已久的小船終於找到了碼頭,卻靠錯了岸。她懇切祈求上帝,若是能夠讓她好起來,她肯定會比平時還要更努力工作,無奈上帝似乎比她忙碌,沒有任何徵兆發生。

‘嘔……’

她又要到洗手間去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副準備吐出甚麼的姿勢,依然只是虛張。痛痛快快將剛喝過的牛奶都吐出來就行了,她理解不出那到底有多難。然而現在,這的確很難。畢業考的最後一天,前面的那位女同學因為緊張過度,把那天早上喝的牛奶,一口氣嘩啦全都吐到前座那位男生的背後,大家都在那秒停止了作答,監考老師頓時啞然,遭殃的男同學回過頭,表情沮喪得像是快凋零的枯葉,搖搖欲墜,搖搖欲墜,責怪也不是,埋怨也不是,索性將衣服脫了丟進垃圾桶裡,通知了監考老師一聲,就到前面的老師座位繼續作答。那位女同學開始無助抽泣,旁邊的同學一邊安慰她,一邊扶著她的手臂到洗手間去。此刻在洗手間面對馬桶沉默的她,回想起兩個星期前,還看見他們手挽著手走在大街上,她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的嘔吐事件牽起他們,倒為這對戀愛長跑的同班同學感到欣慰。

她蒼白的掌心冒著汗,左手腕的手錶已經指著中午十二點,洗手間又開始一陣進來又出去的腳步聲,她感覺到外頭有人在排隊等待,只好擦了擦嘴,從洗手間走回自己的位子去。呼吸困難,腸胃劇痛,令她頭昏腦脹得措手不及。

新來的那位男同事在她的座位旁等她,看見她回來後就開始不斷和她談天,她根本沒有心情說話的真相說不出口,她一隻手掌躲在他看不見的視線,緊緊貼著她的胃部,有一下沒一下的壓了一下又一下,她都沒注意在聽他說的話,心底產生一絲薄薄的反感,不善解人意的男人,的確很不容易討人喜歡。她時而聽了一些,時而張望窗外的風景,眼神早就顯露她想逃走的迫不及待,一直熬到午餐時間結束的一個小時後,男同事才心滿意足的離開,臨走前還貼心說些要她好好照顧自己的話,他卻很不體會生病的人,最需要一個可以休息的安寧地帶。她悄悄在對他的印象裡,畫了個小小的‘x’。很小,暫時不能擦掉,但是以後隨時還能一筆勾消。

彷彿變成了習慣,她趁他沒留意的時候,又回到洗手間,決定來場徹底的嘔吐,不吐些甚麼出來,她就不回去了。休息時間一過,洗手間伸展寂寥的翅膀,曼妙的準備飛翔。

‘嘔……’

男女之間的感情在她腦裡轉來轉去,週旋得不亦樂乎。她想念起數年前和哥兒們一同喝到在路邊狂吐的那夜,她想念起大學畢業後喝醉後邊笑邊吐的那夜,她想念起失戀借酒消愁在洗手間吐得胡亂撞壁的那夜。

不經意喚起埋得很深的秘密。深得像曝光不足的相片,晦暗而不堪追憶,久遠得開始懷疑那是不是夢。她懷孕的那陣子,吐得消瘦了幾公斤。那時的情人還很鄭重告訴她,若是現實允許,他有一萬個願意跟她結婚,可憐他們只是十六歲的中學生,她在被推入手術房前,還可以感覺到微弱的心臟在她子宮裡快樂奔跳,和她同是等待手術的女人都求子心切,而小生命卻偏偏與她們有緣無份,注定今生要分離。命運永遠在諷刺並肆意嘲弄世人。她在麻醉藥消退出院後,環抱著他緊密不放,哭濕了他一整片寬厚的胸膛,她忘不了她那時抬起頭看見他的雙眼,和他後來背叛的雙眼,同樣是那麼無辜。

‘嘔……’

很吝嗇的,嘔出了一小口稠濃的牛奶水。她試圖打嗝,把胃裡可憎的氣體逼迫出來,兩行淚水倏地從眼裡溢出,順著她瘦削臉龐流到下巴,懸掛著不肯掉下。喉嚨和舌根的抽痛,無非是嘔吐了一個早晨,卻都白忙一場。她淡褐色的頭髮有些凌亂,也為這場失敗的戰鬥感到頹喪。

‘嘔……’

這時候,急促的壓力從胃部推擠來到喉嚨,她防不勝防灑了馬桶都是。白色牛奶水。一敗塗地。馬桶裡愉悅的跳起冬季華爾玆,比殺菌藥水還要優良的樣子,比白色水彩還要純潔的樣子,全都從她的體內像瀑布般傾瀉而下,沒有保留的餘地。她立刻醒覺嘔吐的暢快,乘著可以是時光機的馬桶飛奔回來,冥冥中的海市蜃樓,她以為她還是過去的那個她。

每一天,她放縱的吞食一切,下一秒鐘又將全部送給馬桶,然後又再吞食,再吐。直到胃酸漸漸侵蝕她的牙齒,心臟開始偶爾像是快要停止讓她驚恐,偶爾像是快要躍出讓她慌張,她見了她生平的第一位心理醫生,才把這樣的習慣更正過來。就因為心理醫生告訴她,想著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為那個人好好照顧自己,就是愛的最直接方式。

早上的那兩大杯熱牛奶,把她心坎快要消失的往事,一件一件揪了出來,痛苦和感動混合成一團大漩渦,原本該隨已被淘汰的黑膠唱片、鐵皮機器人、發條玩具狗熊等等,一同變得稀少,卻被哪種魔力吸引回來。她隱藏這麼多的秘密,越藏越多,越覺得對不起她心裡那位最重要的人。

她靜悄悄回到自己的位子,不加思索撥了幾個號碼,電話被接通後.她哽咽的對媽媽說,她想媽媽。猶如兒時哭著找媽媽那樣。

2.9.2007 文藝春秋

[ 點閱次數:4810 ]

習作小故事  ◎  方肯
刻字 2007-07-31 17: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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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退稿.
是為最近籌備中的單元劇寫的故事大綱.
製作說故事太長,可以變成20集的連續劇了.
所以,就不行用了.然後,要再想過想過.
總共給了三個故事,這個故事被退的原因是太長,
而且,是要寫鬼,不是小鬼.^_^"
(阿都是鬼嘛,真是的)

蓝天的秘密

蓝天是当红的主持人,每个观众都非常喜欢他的节目,甚至还有不少女听众疯狂的喜欢他,所以他每天都会收到一堆的情书、礼物、鲜花等等,可是他都不为所动,都把这些礼物送给了同事。这让有些同事觉得外表俊俏的他非常自以为是,在节目里假扮万人迷,实际上却一点也不珍惜听众对他的爱护。但是,也有些老同事对他的态度大表同情,原来才华横溢的蓝天,曾经也有一段时间事业陷入低潮,尽管他多努力的把节目做好,始终频频接到听众的投诉、恶评,高层开始对他施加压力,如果他没有办法展现他的实力,他就必须自动辞职。过了不久,蓝天忽然被听众广受接纳,名声大噪,节节上升的收听率,可说是全无仅有。在众多喜欢他的女听众里,有一个是蓝天最喜欢的,不久蓝天就和对方秘密热恋,同事们都默默祝福他们,也不把消息传给圈外知道。可是,这个女孩却在蓝天要对她求婚的时候,离奇的车祸去世了,据说死状非常可怕,从此蓝天就没有谈过恋爱了,对喜欢他的听众也非常冷淡。有人谣传他要出家了,也有人谣传他变成了同性恋,但是因为都没有证据,就不了了之。

不过,一些同事倒觉得蓝天精神有问题而对他侧目,因为他们有时候在厕所外面,听见蓝天一个人破口大骂,或是一个人在楼梯间大哭,甚至是在节目结束之后,蓝天不断在播音室内拍打桌子。大家都不敢问蓝天事情的真相,只敢偷偷的私下议论纷纷。

同事阿静对同事们的谣言非常不屑,觉得是大家妒嫉蓝天的条件好,工作成绩好而中伤他。有时候阿静会特意买些零食给蓝天或慰问他,却都遭到蓝天的冷漠回应,虽然阿静被同事们嘲笑说她暗恋蓝天,但是阿静却不以为意,觉得蓝天一定是受到感情的创伤太深,而另有苦衷。

有一天,阿静在播音室外拾获蓝天的记事本,她好奇的翻开来看,发现里面有很多好像是小孩子画的涂鸦,而且涂鸦的图画不是一般小孩单纯的作画,而是充满残忍、血腥和恐怖的图画。就在这个时候,蓝天出现在阿静的身后,阿静马上合起记事本,把记事本还给蓝天。蓝天发觉阿静的脸色不对,知道阿静看过记事本,但是他没有揭穿阿静,只是勉强的微笑向阿静道谢。阿静感到困惑,没有得到答案。

那天起,阿静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梦见有个小孩拿着刀要追杀她,不然就是在办公室内听见小孩玩闹的笑声,这让阿静越来越烦躁。终于,阿静一次经过播音室外时,看见蓝天正准备要做节目,她对着蓝天面露同情的样子,忽然她看见蓝天拿出一个小孩的模型,然后又拿出玩具对着小孩的模型膜拜,最让阿静惊讶的是,小孩的模型和她这些晚上梦见的小孩一模一样!阿静于是吃惊的快速离开。

阿静一天一天因为精神困扰而消瘦,节目越做越不好,同事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阿静如常要进入播音室做节目的时候,在外头碰见了蓝天,阿静有意回避蓝天,蓝天低下头与阿静擦肩而过时,小小声地对阿静说,对不起。这让阿静非常惊讶。

阿静做完节目后,回到自己的座位时,看见蓝天留给她的字条,写着:他以后不会再出现了。随后就听见同事说蓝天辞职了,今天是他最后一天上班,阿静听闻后非常震惊,跑出公司想要找蓝天时,发现一群人在街道上围观。阿静走向前一看,她立刻惊慌的盖着双眼,原来是蓝天发生了车祸,死状恐怖,跟老同事形容当年女听众(蓝天的女朋友)车祸的死状一模一样!

后来,阿静就没有梦到小孩追杀她,她的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无意中她听见老同事说,原来蓝天生前养小鬼帮助他的事业,可是小鬼占有欲非常强,所以害死了女听众(蓝天的女朋友),而蓝天受不了小鬼的摆布,也最终身亡。阿静知道蓝天是在救她,感到又害怕又感动。

[ 點閱次數:5228 ]

冷氣團  ◎  方肯
刻字 2007-07-24 15: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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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們該用一種很長,很長的一口氣,
去回應眼前飄過的執著和無可奈何。
越過很多很多街頭轉角處,你始終忍著。
忍著不發一個字。或是一口氣。

‘你再不告訴我你要去哪裡,我就走了喔!’

我看穿你很努力的似乎在找尋些甚麼,
我也很努力去適應你的空而虛有,
可是你只是在這樣的一個黃昏裡,讓我默默的跟在你後頭,
你也不說話,用表情告訴我,你要我和你一起走。
天忽然就灰了。有小小水滴落在我的額間上。
你蹲下來,跟著坐在地上,就不動了。

‘我只想等一場雨。’

你小小聲的說。
小得跟雨的聲音一樣。靜悄悄的,又合乎自然。
我低下頭,在你面前站著,學你閉上眼睛不動的樣子。
我嘗試去感受你的感受,體會你的體會,
如此一來,我就能確實滿足你的徬徨。
可是你就是不說太多我想知道的事情。

‘和妳。’

我好像聽見了甚麼。
我認真的看著你,希望你能再說多一次,可是你依然閉著眼睛。
有些話,你必須大聲的對我說,我才可以確定你的意思。
可是,你總把最重要的話說得最若無其事。
雨越下越大。直到我們都濕了一身。
我雙眼的眼影霜,順著水流往下巴滑去,
看起來就像長長的黑色眼淚軌跡。
路上沒有行人,也沒有來往的車子,
風雨的聲音在我耳邊串結成一首歌。那是《Ballerina》。
你脖子的刺青,是一棵彎彎的樹,樹上有一朵花。
雨水沒有帶走任何顏色。
我一再否定,這跟堅持多少的份量無關。

‘我走了。我的妝都化了。’

你瞭解我的面具。有甚麼顏色。有多少層。
你依舊不回答。當我沒說過。
我唱起《Ballerina》。一個字一個字的,咬得清晰。
我開始發覺若無其事的是我。你已經把你都交了出來。
是我含糊不清,故意質疑。

你忽然站了起來,一直往左邊跑去。
雨還是沒有停下來。我卻看見天邊的彩虹。
我望著你的背影,想起離我遠去的好朋友,
他們也曾像你這樣在我的視線裡奔跑,有時候在雨中,或是在大霧裡。
但我卻從來沒有對他們說過,我有多爱他們。這些年我有多想念他們。

我慢慢的走向你的位置。那是一個像貨倉的角落。那裡沒有雨。
你其實也沒有跑得很遠。就在那幾公尺的距離。
只不過你這麼一跑,我總以為你就會跑得很遠,
也沒有去猜測你嚇唬我的可能。我就當作你真是要跑掉了。
所以我就有一個藉口離開。或是放棄。或是繼續若無其事。

‘我怕妳病,所以我跑,以為妳馬上就會跟來。’

我呼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假裝是因為寒冷的空氣,
其實是你的執著,讓我無可奈何。
我回頭一望,天邊的彩虹還在。
用手在臉上輕輕一抹,眼影霜都被洗淨了,
我在嘴邊淺淺嚐到眼影霜的味道,苦苦的化學味道,還有點咸咸的。

我緊緊閉起雙眼。因為我怕眼淚會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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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灾 多 难  ◎  嘉仁
刻字 2005-06-26 23:5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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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岁的系统工程师吕育陶至今未谈过一场正式的恋爱,面对着来自姑婆和亲戚好友的压力,希望他早日成家,好意做红娘的、质疑他的性倾向的和反对他拥有任何结婚念头的人一样多。加上刚离职出来创业,寻找资金屡遭挫折,甚至搞到要沿户兜售正版软件,一天,育陶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决定离开和他相依为命的姑婆,到远方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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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元年

整個世界是個泡沫。

走在文字的前面,思想的左邊。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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