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元年

我寫了不少所謂的政治詩，對於政治詩的難為之處，有點看法和心得，希望可以和陳老分享．陳老成為《當今大馬》的特約讀者，對鄭雲城先生的系列政治詩發表感想，寫了《分道与扬镳――解读郑云城的政治诗》，展現了年少才有的憤怒．如果我是當今大馬編輯，而我也了解陳老的脾氣(大家都了解陳老)，特約陳老點評，我就躲不掉煽風點火的嫌疑．

我和陳老一樣認為政治詩很難寫，主要原因是政治詩有它特定的功能，評論政治詩，不能從對新詩的傳統要求來看待．政治詩有其特殊的發表管道，透過《當今大馬》網站發表的政治詩、通過《號外週報》發表的政治詩，和在動地吟舞台發表的政治詩，在不同的平台上，創作者必須面對不同層次的讀者群，和他們虛擬對話．我從本身的政治詩創作動機來看，對於政治詩，我需要讀者和觀眾，因為自覺告訴我，我必須和讀者，和他們背後的時代背景對話，也因此不可避免地介入政治，否則政治詩寫了很沒趣，也沒有意義，基本上是因為，政治是眾人的事．在寫政治詩的同時，我還有很多小我的詩，收藏起來自己看，不必面對群眾．因此，寫政治詩沒有減損我個人對詩和詩的語言的要求，它比較是我會寬容對待的一種另類創作類型，至少從詩的語言來看是如此．坦白說，在參與動地吟之前，我甚至不認為詩是可以用來朗誦的．

為何要犧牲對詩的語言的要求來和大眾對話呢？我覺得詩的語言有它的張力，它能夠帶動和渲染別的文體所無法帶來的情緒和氛圍，簡單來說是煽情，而這種情，是能夠觸動靈魂的．現實用酒來澆灌，感覺就不一樣．它比政治演說少了曲折離奇的現實情節，因為詩人對行數會自我設限，符合發表平台的要求；它更需要立體化的表達方式，用簡單乾脆的話把情境的重點鋪陳出來，又不可草草了事．最高難度的環節，是要如何用詩，或者類似詩的語言，把醜陋的現實點出來，例如，要提起某政黨，避免詩被污染，只好用黑色的桶來影射．當然，用嚴格的意象語言的要求來看，這有點牽強．我相信，選擇詩的模式來影射(我的意思是"shoot")現實，是創作型態的選擇，也可能是創作習慣；它的表演性，它的"過於大眾化"，它的語言，甚至創作動機，和詩的傳統概念其實有先天的本質上的矛盾．

因為語言和字數的限制，我不認為政治詩能夠被看成和其他評論文章一樣，能夠達到追求真理的崇高目標．不過它可能帶來感官上的真切感，情緒上的共鳴，那如果不是真理，也是真實的情境，換個角度也是一種寫實．很多時候，創作者只能從現實取得具代表性的意象或者象徵來指涉時事，那不代表他們全部的視角，不能就認定他們忽略了事實的全部．在更多的時候，創作者的取材選擇，除了創作上的方便，也和他們的個人立場有關．我覺得如果寫政治詩而不表達個人立場，那不如不寫．個人立場可以有很多種，有的人性喜超然，那麼就有超然的詩，有的人就是要對抗，那也沒有甚麼不可取之處，都只是立場的選擇而已．如果你喜歡超然，而用這個標準來要求其他創作者，是不應該，而我不喜歡超然，還要假裝超然，是更不應該．

我覺得政治詩除了是一種另類的新詩類型，在我們這個國家，至少在馬華文學的場域，它有著和體制對抗的傳統．和現實體制衝撞是美好的事．

陳老發火，對象不只是鄭雲城，而是政治詩這個難搞的另類創作．因此，重點不是陳老，是備受誤解的政治詩．寫政治詩的，或許只能被稱為創作者，才能避開傳統文學視角的砲彈．

寫到這裡，我才發現，我無法確定寫上述文章的陳雪風，是不是我們所認識的陳老，希望他是．但這沒有影響我和陳老分享心得的心情．我避開有關文章的重點攻擊目標，除了為表現超然，也借力來梳理關於政治詩的思考．我關心政治詩，多於葉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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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一尾魚的早上
大雨沖刷被禁錮在池裡的時光

似懂非懂的風
翻閱悼辭
簡單敘述那些
漸漸僵直的
情節

死了一尾魚的早上
並不反常
水草間是更多
說不儘的故事，例如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條地下河
在遠方

[ 點閱次數：7505 ]

人民代議士已到外地公幹
在不同的天色底下

居民閑來無事
往她的辦公室
丟

石子

反彈，在他們自己的心上

人民代議士已到外地
的電視機裡
公幹
不知甚麼時候會走出來

[ 點閱次數：7760 ]

明天是星期五，打開窗口
是不是如常的太陽
明天不是十三號
喜歡十三號的人才剛回家
種田賞花

如果明天不是十三號的星期五
為何大家開始憂慮
一個國家，會不會像倒楣的人
在這一天跌倒
踩到狗糞
或者，掉入深深的溝渠

明天不是十三號的星期五，為何
所有的人開始憂慮
明天盛開的花會不會馬上枯萎
在久久不散的彈藥味中
潛水艇進入睡夢的海洋
竊聽每一絲呼吸每一根神經的脈動

開始憂慮的人們憂慮
明天是否還能憂慮
生活，還能如花般盛開
睡夢，還能如海洋般沉穩
打開窗口，是否
從此是黑色的太陽

[ 點閱次數：7266 ]

質問，只能不停地
質問台上的高官今昔几何
還臉帶笑容迎看
淹沒四周滾滾的海嘯
看大海，如何淹沒夕陽
“你們要知道
　大部分的國家，都有海”

質疑，只能不停地
質疑澆灌血汗的土地
是否記得斜陽下單薄的黃皮膚
東歪西倒的老墓碑上
深深凝視天空的
方塊字

吶喊，只能不停地
吶喊以便驅逐圍堵生命出口的流氓
在收費大盜的劍影如星光包圍的國度
人民和他們的吶喊
長年處於靜音狀態

呼喚，只能不停地
呼喚祖輩墓里驚醒的夢
回唐山，或去任何地方都好
那艘船，可能已經越來越接近這岸
這歷史的茅草也無法紮根的
馬來半島

[號外週報418期　08.03.09　烈火莫詩專欄]

[ 點閱次數：7418 ]

你的心事不是我的心事
潛伏多年的願望是一張群雄伏首的
發光的椅子，已垂手可得
不允許連連失利挫敗了威望
必定要扳回一局，揚眉吐氣
十個月處心積慮
用迅雷的速度招降叛將一夜奪回小城堡

你繼續處心積慮深夜佈局
放眼下一座城堡
十個月內物價上漲出口下滑外資卻步
不是你的心事

你的不安不是我的不安
不安來自父親為你預留的椅子
象徵家族血脈的傳奇必須延續
必須坐得安穩
必須大開國庫犒賞四方將士
你製造的新配套將陸續登場
忠心耿耿的臣子將獲得委以重任
遙遠的甘榜也將聽到堆砌登天的數據
你繼續表演魔術，展現未來一切美好

眼前十萬失業大軍和負成長
（甚至法庭內不散的冤魂）
掀開了，只是舞台黑色的布幕
觀眾短暫的惶恐，絕對不是
你的不安

清晨，當我們在
短劍守護的最後的半島醒來
你的早餐依然不是我的早餐
你的咖啡裡沒有沁入街頭的煙火
和因為生活困頓額際冒出的冷汗

[號外週報416期　23.02.09　烈火莫詩專欄]

[ 點閱次數：6196 ]

這年頭，大家回鄉炒粿條
好過被炒
但孩子，粿條不是這樣炒的

不能一直炒配套，第一、第二還有第三
不要追求粿條完美的典型
不要等待不切實際的材料
（有樸實的豬油渣已經很夠了）

不能等市場調查食家評估報告
不能等適當的時候公佈期待最多的掌聲
沒東西吃的時候，誰有力氣幫你鼓掌

不能只炒：沒有問題
食油不夠經濟不好也都沒有問題
說是全世界的問題，因此都不是你的問題
不能不懂算術，只懂得算隔壁對手的位子多少
不懂得測量人民口袋深淺
你炒的，能不能充飢

水深火熱的時候手腳不能不快

孩子，蕭條先生已經來取締
左鄰右舍都已經跑動
為何你還在原地

[號外週報414期　09.02.09　烈火莫詩專欄]

[ 點閱次數：6878 ]

讓我們別過頭去
別看他們
在阻塞的溝渠旁列隊合照
惡臭依然在多年後的深夜降臨
只是當年的孩子已經中年
頭髮和安居樂業的希望同步減少

讓我們別過頭去
別看他們
高舉的拳頭和短劍
吶喊依然在多年後的大會震盪
只是當年的中年變成老年
熱血沸騰化作劍上的輕煙

讓我們別過頭去
別看他們
緊繃的喉結和臉部筋肉
遊行隊伍依然需要特殊身份才得以啟程
只見老中少年都變成了孩子
蹦蹦跳跳之余不忘記燃燒國旗

讓我們別過頭去
別看他們
家庭成員共同操練的皮影戲
必須打得難分難捨血肉糢糊
只要引起群情憤慨直斥天地不容
不會忘記劇本關於和平收場互相擁抱的感人閉幕儀式

讓我們別過頭去
別看他們
播放了數十年的警匪片
太陽下精采的追逐片段必須登上報章頭條
只是月光下的溫馨時刻依然無人提起
白白浪費納稅人投資的巨額製作費

讓我們別過頭去
別看他們
開了半個世紀的會議
多年來只能委屈在大樓外偷窺或者偷聽
直到我們的孩子都已長大，喜歡上網
才知道開會的那班人只愛叫囂不看書不懂報告

讓我們狠狠地別過頭去別再看他們
留下不屑的表情離開
讓掌聲和經濟一樣蕭條，讓舞台
和我們被緊箍的生活一同
崩塌

[號外週報412期　26.01.09　烈火莫詩專欄]

[ 點閱次數：61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