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生活

“比故事更重要的，是怎样说故事。”我说。
“我想：有些好故事，是怎么说，都是好的。”
“啊！你在说典型的故事，或者故事的典型。”

“坎贝尔说的英雄之旅。”
“所有神话和传说共有的结构，也是典型的好莱坞架构。”
“永不过时的冒险故事和浪漫传奇。”
“大致上这些故事的结构都是这样的：开始的时候，英雄为了追求某种对他意义重大的东西，被逼离开了他原本的世界，进入了一个危机重重的新世界。在这里他遇见了导师，同盟和敌人。他历尽千辛万苦，就在他最接近成功的时候，他忽然被全面击败。但都最后又往往绝于死地而后生。英雄在大获全胜后回到了他本来的世界，成了更有智慧的人。”
“的确是典型的好莱坞架构。”
“星球大战、魔戒、哈利波特、少林足球都是。”
“角色都有所追求，过程中倍受挫折、失败，在解决一切后有所发现和成长。”
“故事要有起承转合，情节要有因果呼应。”
“但这种故事真的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
“象坎贝尔说的〈千面英雄〉。”
“所以到最后，故事还是故事。怎样去说一个故事才比较重要。”
“没有好故事这回事吗？”
“很多故事都一样，端看你怎么说，而这怎么说，看的是说故事的人。”
“说故事的人比故事重要吗？”
“说故事的人给了我们目光。”
“我们跟着说故事的人的目光，来凝视在他故事里瞬间存在的人们。”
“到最后我们都不看故事了，我们来凝视说故事的人。”
“象我们最后凝视普鲁斯特、乔依斯和卡夫卡。”
“象我们最后凝视小津、蔡明亮和洪尚秀。”
“他们讲来讲去，好象都在讲同一个故事。”
“很多导演，一生都在讲同一个故事。”
“那是过时的论调了。”
“同一个故事，他们召唤来不同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重演。”
“象尼采讲的永生不复。”
“一个导演，一生可能在讲着一个很长的故事。”
“那也是过时的论调了。”
“可能是每部电影的基调和氛围都接近，所以看起来好象是一样的。”
“你是说导演的风格？电影的氛围怎样会比故事强烈呢？”
“氛围也是属于怎样讲故事。”
“构图、光线、颜色和角度。”
“那是导演的凝视。”
“电影比起文学，可以给我们想象的空间不多。”
“大师们就时常给我们空间。”
“忽然想起米切朗基罗•安东尼奥尼。”
“有些导演，拍什么都好。”
“好象金圣叹说王实甫——任凭换却题教他写，他俱会写。”
“啊，没有好故事，只有怎样去说好一个故事。”
“可能全人类都在讲着同一个故事。“
“从远古以来一直在完成同一个故事。”
“一个人在一部电影里死了，却又在另一部电影复活。”
“于是故事一直讲下去。”
“永不终止。”
“你不觉得永不终止很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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