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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那:色情电影院之不要站在海报面前  ◎  抽屜
疏疏梳 2010-09-03 1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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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那叫我从实招来。(是的,看见那天晴一身工作服,灰绿长袖衬衫、黑色西裤和黑皮鞋的整齐装扮,心里就有一种“原来已经到了可以用上老那这个称呼的程度了”的感觉)。岁月不饶人啊,毕竟。

我十年前到新加坡来工作(岁月不饶人啊,毕竟)。刚到新加坡的时候,也像老那那样,也常常在报纸看见这些奇怪的戏名。女人总是微张嘴,戏名总是充满欲望,这样的广告在马来西亚好像没有什么见过。电影上映的地点和其他电影不一样,因此也曾引起我的好奇。

是的,我曾去过这样的影院。但不是他说的那间长江。而是一间非常旧的戏院,名字我不记得。但大概在武吉士到芽龙这一带。影院非常大,不符合我对‘小电影’的想象。刚进去的时候真的被怔住了。因为发现这戏院大得很像体育场。感觉好像巨星的演唱会即将开始,我要大力摇旗子的场地。我的位置几乎是俯视电影的角度,前面还有栏杆,也有一点在足球场看球,地上也是石灰,像运动场里我们看人跨栏、接力赛时坐的那种石灰梯级。运动会即将开始。我想象有人会突然这么报告。但是没有,电影院很安静,偌大的电影院只有七个人。

我站在栏杆旁握住有点生锈的栏杆往下看,感觉乐队就会从下面那个洞口出现,大概演奏什么进行曲之类,然后绕场一周吧。但是没有。虽然是非常旧(和肮脏)的奇怪电影院,但是我很喜欢,大概是因为它很有节庆后没落的感觉吧。这是一座非常孤独巨大的电影院啊。

那天看的电影却不是色情电影。片名是“洗澡”。讲述的是父子之间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其他“正常”的影院没有上映这部,所以我才到这里来。我在影片上映完毕的时候左眼流了许多泪(是的,我还清楚地记得左眼流很多泪,右眼只是意思意思地流一点点)。离开影院的时候,大概还有一点泪痕。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是个大晴天),我站在色情海报的巨乳女人旁边旁整理自己的面容。阿伯们走向柜台买票,回头看我(或者我身后的女人),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

我只好低头离开。毕竟被认为看色情片看到流泪也太那个了吧。

[ 點閱次數:8043 ]

海水很鹹  ◎  抽屜
疏疏梳 2010-08-29 14:4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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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還是會想起那海邊小旅館。小旅館共有三層,我們常常在頂樓打乒乓和桌球。這里有一種特殊的氣味,那不是海的味道,也不是香精味。是什麼氣味真的說不出來,但是只要一聞到這味道便有正在度假的感覺。

也有一些特別的聲響,應該是什麼鳥叫著,混著乒乓球的聲音。有時還有樓上桌球滾動的隆隆聲。我總是記得這些。紅色的石灰地板。食堂里排列好的餐桌。參巴蝦嗆得人都跑出來。水龍頭嘩啦啦地洗腳聲,還有伴我們入眠的冷氣鼓鼓聲。

小時有很多次旅行都是到這里來。當時住一晚二十一元,父親退休之後,甚至跌至七元。因為經濟,所以父親總在母親吵著要去旅行的時候,提出︰我們去波德申吧。母親不喜歡曬太陽,所以每次父親提出波德申這三個字,照例都會大吼︰

我這輩子怎麼落得只能去波德申!沒有別的嗎?

這麼吼了幾天,母獅般的母親還是會妥協說︰好吧。我們就去波德申。

出發時一車子的人都是疲憊不堪兼垂頭喪氣的(父母在出門前習慣例牌大吵一頓),見我們車子經過的人,大概不會猜想到我們家正要做個小旅行。雖然車內的氣氛怪怪的,但我們之間如果誰先看見了海,一定會先直起背,指著窗口的那邊歡呼著︰

海!啊!海!你。看。那。就。是。海。

最近和父母去島上旅行。母親還是一樣怕太陽,父親卻變得怕海了。船後來駛到海中央,孩子們個個說服他說︰下來看看珊瑚和小魚啊,不是很深,才兩米,而且你有救生衣啊。父親考慮了很久,握住船後的框架,很想嘗試又很害怕。當下覺得︰是不是有什麼錯置了。像漫畫里兩個人握住手,成了虛線之後,身分都交換了。

小時和父親兩人搬動一艘獨木舟。父親一直跟我說,不怕的,下面不深,而且你有救生衣啊。後來我膽子大起來一個人劃。左右左右兩邊不停地劃。等到我發現時已身在深海中央,他們的人影變得十分遙遠而渺小。可是我怎麼也劃不回岸上,無論我怎麼劃,還是只能把獨木舟劃向更遠的深海去。那時已近夕陽,人群中最會游泳的人盡了力地向我游來,最後也只能遠遠地對我招手。喊著︰

返來哩度。

我隱約听見他們的聲音,但看不見他們臉上的表情。一個人在海中央,不敢再劃,只好呆在果度很久。後來才想到要船轉彎的方法是只劃一邊。于是嘗試只劃左,不劃右,果然小舟開始轉彎。我努力往岸上一點一點地靠近,終于被沖回沙灘。

近日總在寫舊事。寫的時候偶爾也有一個人在海中央的畫面,有時是想辦法轉彎的感覺,有時是必須專注左右左右劃回岸上的感覺。那天見父親扶著船邊戰戰兢兢地猶豫著該不該跳下海,忍不住說︰不用怕,你有救生衣啊!說完才覺得,時間終究將我們的位置對調了。

只有海水還是一樣,一直都很鹹。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2010.08.22

[ 點閱次數:6966 ]

去背人生  ◎  抽屜
疏疏梳 2010-08-10 15: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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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小姐過的可以說是去背人生。因為將近十年,她所做的都是一樣的工作︰去背。去背是設計行業里的專有名詞,也就是將照片的背景去除。像這種剔除雜質,剩下主角的工作,其實相當乏味,而且難度不高。說起來,只要習慣了,就是一種機械性、無需太用腦的一份工作。T小姐每天早上都會收到很多需要去背的圖片檔案。

“只需要有秩序的、一張一張,甚至機械性地將那人或物圍起來,把人或物後面雜音丟棄就完成了。”T小姐說。

工作上需要去背的朋友不少。但只有T小姐一天八個小時完完整整都在為別人去背。別的設計師朋友也許無可避免地必須做一點去背工作,但是去背以後,便需要回到在其他軟體排版。去背只是他們工作內容中的十分之一而已。即使只是十分之一,抱怨的朋友也不少。大家幾乎都喜歡做比較需要思考和具有挑戰的工作。唯有朋友T不覺得單調的工作單調,反而樂于去背一整天。她覺得那是人生中重要的寧靜。

“人生中,怎麼說呢,不是也需要一些單一,單方向進行的東西嗎?對我而言這種工作給我的是一種可以進行下去節奏。我是說,重復地去除雜音這樣的工作。”

T小姐去背以外的生活,也相當去背。究竟是因為她的工作使她變成這樣,還是她本來就是這樣的個性,就不得而知了。我認識的她是一個相當獨立的人,不喜歡融入大伙兒的飯局,也不喜歡一群人圍著(假裝)看電視。不喜歡的很多,她把那些不喜歡的稱為“雜音”。那些實質上的雜音,例如地鐵里人們的談話、電話鈴聲還有門開關產生的噗哧聲,她倒是覺得沒有問題。她說這些聲音其實相較之下還算比較可以容忍,並且給予她一種圍牆般的安全感。

“啊。怎麼說呢?就像去背時的那些閃爍的白色虛線,把要套出來的人或物圍起來時那些白色螞蟻一樣。”

T小姐有時覺得也想把自己圍起來,那樣仔細地慢慢地沿著邊緣的地方走著。背景對她來說,只是徒然讓畫面更加吵雜,所以她喜歡一個人。盡量選擇沒有人的時候上廁所,離開她工作的飯友,離開她的家人和不得已的人際關系。發呆。只是發呆。她覺得發呆給她很大的力量,勝過于擁抱。

我是偶爾被她網進去她的世界里的朋友,偶爾也會被她排擠在她的世界之外。我喜歡這樣的朋友,也不介意有時處在“白色螞蟻”外面。因為跟她在一起時,會覺得很平靜,很緩慢,而且很單一。我想也許我不能像她一樣,八個小時都做去背工作。也不能過她過的日子︰重復地截取所需要的,丟棄那些多余的,妨礙干淨畫面的雜質,然後單一地生活。

我羨慕她是一個內向而完整的人。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2010.08.01

[ 點閱次數:7368 ]

三月的卑微  ◎  抽屜
疏疏梳 2010-07-16 15:2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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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和朋友獅子頭在同一個畫室畫畫,後來我們都離開了。原因很多,回想起來誰也沒有後悔過。只是想起來不免覺得不好意思,離開自己喜歡的東西的理由,可以如此單薄。

三月獅子頭回來,帶來幾張明信片。梵谷、高更的畫作都有。獅子頭在悉尼生活兩年,最近去了一個畫展,想起我也差不多在同一個時間處在另一個畫展裡。她入神地望著梵谷房間的地板;我站在聖雷米療養院看窗外長得茂盛的樹叢努力平復我心裡同樣茂盛的情緒。

她說,你應該看看那地板的,實在吸引人的地板啊。線條讓我迷失;我說,你應該看看那療養院的樹叢,色彩那麼多元豐富,茂盛得哀傷。我們這麼說著,因為知道無論如何,我們在不同的地方看畫,總不可能看著同一幅畫。

我喜歡那天諸如我喜歡的另外那些日子,安靜輕快。脫隊半天,梵谷和日子屬於我一個人的。初春,穿著棉衣走過植物園,蓮花池的蓮花尚未盛開。鑽進小路,轉入歷史博物館。門前的花倒是開得很盛。人不多,石頭有些冷。

正如之前所聽說的一樣──素描和早期畫作很多。早期的畫作非常灰暗,好像陰天待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印象中只看過梵谷後期比較色彩絢爛、情感滿溢的畫,所以並沒有想過在走到這麼明確的風格之前,原來還有那麼長的摸索掙扎期(是我刻意遺忘了這個部分的吧)。

因為人不多,所以我在每一幅畫前都停駐了很久,有時刻意安靜地一人獨佔一幅畫。展覽室里每轉一個彎,風格都稍有變化。走入巴黎時期以後,感覺突然亮了起來。就像一個人花了很長的時間在陰天的房間里慢慢適應了黑暗,房間的燈卻突然亮起。

這是你嗎梵谷?可是明明很印象派啊。你正在轉彎吧?當時心裡這麼問。

想起獅子頭因為喜歡梵谷強烈的情感(事實上獅子頭的個性也蠻強烈的),所以畫的畫被人說有幾分梵谷影子。她後來刻意走遠,和梵谷保持距離。我們之間也常常處在一種刻意不提梵谷的奇異氣氛。因為選擇刻意背向喜歡的東西,所以對於自己也難以誠實起來。

我站在聖馬莉德拉梅的薰衣草田前很久。這個分明愛畫畫的瘋子那樣拼命地畫,拼命地整理自己的情緒吧。走到了梵谷從療養院窗口眺望所看見的樹叢,不知為甚麼很多情緒湧了上來,好想在這裡休息一下。

獅子頭,你偶而會不會想起我們掙扎地背向我們喜歡的東西的那些日子呢?偶而也會記得我們曾多次掙扎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走入我們要的(而不是對別人而言正確的)世界里吧。

我在梵谷的畫展里,走走停停兩個小時。梵谷的一生卻在最燦爛的時候完結了。這是他的十年。你看著他房間的地板的時候,會不會和我看療養院里茂盛的樹叢時想的一樣:我們的掙扎,如此卑微。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2010.07.04
painting by 獅子頭

[ 點閱次數:7380 ]

婚纱的重量  ◎  抽屜
疏疏梳 2010-07-09 17: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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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犯病。不是那么严重,但也不见得正在痊愈。三个星期以来只要咳嗽、打哈欠、打喷嚏、大笑、深呼吸,右肋骨下端就会痛。手按下去其实不会痛,只是姿势突然改变也许会突然痛起来,但也许也不会。因此这三个星期我尽量不大力呼吸,尽量不大笑。起床的时候尽量不要用右手撑起来,先反去左手边,然后用左手撑起来。改用左手推门。上班拿水(1.5公升)转用左手。这样的日子,对生活上班的影响不大,至少我还是过着跟平常一样的生活,而且即使痛也不是难以忍受的痛。

但毕竟已经维持三个星期,总是让人有其他的联想。不能安心。所以去看了医生。

话说我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验,而且不止一次。那时的痛是只能平躺不能正常呼吸的那种痛,但三天后就痊愈了。那天有朋友来我家做功课,进来后发现我中午了还躺在床所以叫我起来,我说我起不来。只要颈项稍微向上一点,呼吸就变得很痛。 根本没有办法起来。不是我要赖床。后来朋友带我去看医生,医生问我是不是有拿过重物,我想起我单手搬煤气桶,于是如实说了。医生判定我拉伤了肌肉。

也有另外一次经验。那时我快赶不上巴士回吉隆坡。眼看巴士快要走了,便不顾天桥,直接过马路。后来才发现中间有个安全岛,安全岛上有个绿篱笆,我没有办法走过去,只好举起行李,然后自己再跨过栏杆。结果又受伤了,也是肌肉受伤。

再一次受伤的理由是因为我把家里的书橱移位,搬了好多轮的书,结果第二天也是会痛的呼吸,看医生也是说:拿重物拉伤的。

我其实不喜欢这种纤纤女的形象。可以这么说,从很久很久以前我便不喜欢那些认为提重物必定是男生的责任的那些女人。或者说我很努力不要变成那个样子。一点点小事便说,这种东西当然是男人做的。所以在学校时如果有什么要搬的我一定搬,绝对不让自己变成站在一旁等男生来搬的那种人。

但后来因为我屡次拉伤肌肉,让我变成不太能维持我的原则。所以当办公室的饮水器没有水,要换时,我不敢再尝试自己来。别人搬家,我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急着拿比较重的,然后跟别人说不会重啦,我可以的。因此有时觉得非常尴尬。因为我想象现在也许也是有人会认为我太娇弱,或者认为我也在旁边看,等男生帮忙的女人。

不过也没有办法。我已经不太在乎这个了。我比较在乎我不能勉强地维持一个自己喜欢的形象而造成自己受伤。

总之,医生认为我可能是重复使力伤害(Repetitive Strain Injury)。说起来也就是一种职业病。可能一直握鼠,或者坐姿不当,或者桌子很乱(?!)因此身体迁就着折起来工作一天八个小时一星期四十个小时造成身体某一个小片肌肉受伤了。他也问我之前有没有拿过重物。当时我说我想不起。

后来跟朋友聊起,说起我是朋友L结婚当天开始痛的。朋友问我那么那天有没有拿过重物?我想了想,忽然想到朋友L的婚纱。最重的应该是那件婚纱了。当时摄影师要求我帮他把婚纱挂在门上面,因为他不够高,而我是在场中唯一有可能挂上那件婚纱的人。我乐意帮忙,记得当时用右手单手挂,因为真的很高,所以我还要不断伸手和踮起脚尖试了几次才勾上了。

那么说,会不会是因为挂婚纱而拉伤呢?这样想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以后有什么类似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又或,要搬东西的时候,我总不能说:以前我因为帮朋友挂婚纱挂到肌肉受伤三个星期,所以不能帮你了吧。

难道不很奇怪吗?大家应该会好奇,婚纱有多重?I mean,literally?

[ 點閱次數:9163 ]

紙皮抽屜  ◎  抽屜
疏疏梳 2010-06-08 22: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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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以前到最近不時都有人問我,為甚麼取一個奇怪的筆名。有些人認為抽屜這個名字有些陰鬱,猜測這必定是跟陰鬱的故事有關。有些人認為也許這跟西西有關。有些人看過我寫我父親的鐵皮抽屜,認為大概是因為抽屜的父親訓練抽屜如何使用抽屜,所以抽屜使用抽屜這個名字。

其實他們也猜得都不錯,即使不是事實的全部,也可以是事實了。

我小時候和妹妹共用一張大桌。那時我是一個很好欺負的姐姐,而我妹妹那時是一個很強悍的妹妹。因此桌子有鎖頭的那個抽屜,她占有了,沒有鎖頭的那個是我的。妹妹是一個很整齊的人。她的抽屜里有許多小房間,都是不同大小的盒子剪成的。而我的抽屜則是凌亂難以分類的。

妹妹變得更強悍,我變得更懦弱的那一年,父親給我做了一張桌子。他用木板和鐵條架成一張書桌,讓我和妹妹有個人的桌子。我的桌子不大,而且可以說很簡陋的款式:沒有可以拉出來的抽屜,說起來和學校的木桌子差不多。桌面底下有一個空間,可以把手伸進去默默發呆數個小時。

後來我剪了兩個紙皮盒子置入抽屜的空間里。一邊我寫著:左心房;另外一邊:右心房。這樣我便有了可以拉出來的抽屜了。左心房抽屜我放的是寫過的信、喜歡的東西、自己錄的卡帶還有紀念冊之類。右心房抽屜我放的是考卷、身分證、公函這些很難吸引我注意力但是又必須留下來的東西。

老實說這真的不是一張曾參考人體工學而製作的書桌,因為抽屜的位置太低,我的腳常常不小心敲到木板,因此總是要特別小心。然而我一直在這張書桌寫信,寫東西好多年了,也慢慢習慣腳要收攏的角度或者乾脆維持著蓮花座姿勢。畢竟不必和妹妹共用一張桌子已經是一件讓人覺得快樂的事了。好多日子我寫了信沒有寄出,又塞進左心房里;寫了奇怪的故事沒有結果,也塞進抽屜里。有一天,紙皮抽屜終於溢滿。慢慢地,常觸摸得到的那一面變得很軟,抽屜的形狀也已經不是剛剛被割下來時的長方形了。

紙皮抽屜變形以後,也差不多是我離開家去遠方謀生的時間了。在島國工作的這些年來,我在家幾乎不太使用書桌(也可以說是因為有一段蠻長的時間我並沒有自己的書桌),也沒有抽屜。寫的、畫的,都在床上解決。畫完了畫冊便放在枕頭底下,結果作了很多古怪的夢。

最近家裡添了張書桌,不再需要像以前一樣坐在地上,把床當成桌子寫字畫畫。這張沒有抽屜的書桌是一張符合人體工學的書桌,腳無論如何也不會因為碰到抽屜底部而受傷。

只是在這書桌上寫著寫著,有時會想念老家那張像學校桌子的書桌、兩手伸進抽屜里溫暖安全的感覺,和那疊居住在變形抽屜里溢滿的情緒(真是情緒氾濫的年少時光啊)。

說起來那是我現今非常懷念的,狀態。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2010.06.06

[ 點閱次數:6835 ]

花與我媽  ◎  抽屜
疏疏梳 2010-05-17 10:4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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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很喜歡花,但不精于插花。她通常只是大喇喇地買了一堆花然後把花都放進花瓶里,在家的各個顯眼處到處亂放,並且不時更換位置。如果這種插花法也有名堂,我想這是名副其實的──眼花繚亂系吧。她也不是那種擁有綠手指,能夠種得滿院子都是花的人(雖然她曾經也種過很多花)。

我從小就習慣只要在家,無論走到哪裡都看見花。甚至轉個身也看到花。房間的、客廳的。電視機上的,神台上的。連我媽穿的,也總是大朵大朵的花。小朵小朵的那些,不是她的style。花在她身上,都開得特別大、特別燦爛。

每次母親買花回來,我就順手牽走一朵。通常是拜神用的菊花,插在桌前那荷蘭藍白瓷花瓶裡。那瓶子很小,小得只能插一朵。但這是我的style,跟母親大喇喇的澎湃風格很不同。

我媽把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這是一般正常人所難以理解的。當年我們家過的是窮日子,父親要養活我們不容易。我媽也只有去工作,幫人家打掃屋子、照顧小孩,家裡變成一個摺卡片的工廠。但即使這樣,她還是會買花。

有次我們去上海找我妹。到了上海的批發花市,我媽忍不住(即使在旅行中)買了三大束花。回到我妹的家她馬上安置好花們,然後自己躺在床上看花,這樣一面看一面說︰好漂亮啊,好漂亮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在房裡隨意坐著看花變成旅行的行程之一。

有幾次父母大吵了起來。我爸是一個節儉的人。他認為花不是必需品,因此不需要花錢買一個禮拜後會謝了的東西。我媽的辯詞則是︰我要求的只是伙食費上加上一點買花的錢。想想看,其實還不是便宜你。這些年來我都沒有要求鑽石啊,而且這些年來我生日你也沒有送我什麼禮物啊!山羊座(腳踏實地)的父親則大聲說︰可是我不是買了電視機嗎?電視機是我付錢的啊。

吵到最誇張的時刻是我媽上演的悲情劇,她有一天把我們叫來,流著眼淚、鼻涕,哭著對父親說︰連女兒、兒子都會送我花,偏偏你死硬頸,死都不要送我。你想想,你在我活著的時候不送我花,難道要等我死了,人埋在泥土裡了你才帶花來到我墳前,跟我說這是給你的嗎?我媽歇斯底里地說著,我們在一旁,眼淚流著但又覺得這也太荒謬了吧。

後來我爸竟答應了。折中的結果是︰我爸每個月多給五十塊買花錢。但自己不去買就是了。我媽倒也樂得很,像是得到一卡拉的鑽石戒指一樣快樂。

最近,我經過賣花的地方總想買一把回去。只是,看了價錢後往往下不了手(那是幾斤豬肉了!)。但偶爾心裡會說︰管他的,你也知道花是多麼具有療癒作用啊,人家精神病院或心理專科醫院不都是靠一大把花來抵消院裡的負能量嘛。才那麼一小筆錢,劃算啊!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2010.05.16

[ 點閱次數:6364 ]

紅石坡  ◎  抽屜
疏疏梳 2010-04-19 15: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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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住在橡膠園裡,家附近有一條小河,小河通往哪裡呢?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印象中的小河,會不會是比較大的溝渠呢?也許吧。小時會覺得一切看起來都較為寬廣、巨大。多年以後回去小時住的地方,常常會有“啊,原來這麼小”這種與印象不符的感嘆。

譬如我曾以為小時住的家很大,因為在記憶中我們都喜歡在寬大的廚房裡拍打皮球。那時愛玩的皮球現在好像比較少見。這種皮球長得很典型︰就像以前教科書裡“有一天,爸爸開車帶我們一家人去海邊”會出現在沙灘上的紅藍黃白皮球、又或是英文教科書里B for Ball那一頁的大皮球。

小時流行的連續劇是日劇《排球女將》,我們幾個小鬼總在廚房模仿電視裡的女排球員跳躍、用力地拍打皮球。後來有一次回去看看才發現原來廚房只是普通窄小的空間,並沒有想像中的排球場那麼大,頓時覺得很失落。

無論如何,想說的是小河。小河橫臥在斜坡下,是小時騎單車的最後極限。路是紅色砂石,即使走路也會覺得腳下石子滾動,不小心的話會慘跌一跤。要騎車下坡更不容易,因為無法剎車。紅色石子路通往森林(小時以為是森林,但也許只是長得較密的樹林吧),讓人覺得再往前的話可能永遠也出不來了。每次騎到這裡看看,便轉身回去。

有一次站在斜坡上端看著小河和“森林”。心想,這或許是長大的關卡。如果有一天能夠一口氣騎車下坡,經過石子路下面的小河而不死的話,就算過了長大的關卡──你知道小孩總是在設法長大。

有一天又騎到斜坡上來,風有些大。我磨磨鞋底,路比預想中更滑。那時突然想到了一個模擬騎車下紅石坡的方法,忍不住自己在偷笑。我真是個聰明的小孩,說不定今天就是長大的好日子。靜靜地看了下面流動的河和紅色砂石坡後,我閉上眼睛數了三下後一口氣把單車推下斜坡去,想借此觀察單車會不會跌落河。

單車因為沒人騎,所以自己跌跌撞撞、歪歪斜斜地滾下山坡。我突然被嚇得腿軟。想起畢竟下面是一條河呀,畢竟那是一條無法剎車的紅石斜坡啊。萬一單車掉進河里,我該怎麼辦呢?看著斜坡的滾滾紅塵(真的是紅塵滾滾的奇景啊),我突然害怕地想著︰萬一騎在單車上面,想要一口氣騎到坡底,從此長大的我最終的結局是連人帶車跌入河裡,那麼到了晚上父母也找不著我吧?

單車後來滑出界外,最終的歸宿是河邊的蔓藤。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單車的位置,發現蔓藤把單車都卷著埋起來,憑我一個人無論怎麼用力拔也無法把單車從蔓藤堆中救出來。適合長大的那一天,我在河邊,在斜坡之下,蔓藤群中嚎啕大哭,一個人不知道哭了多久。

紅石子盡處的森林,我一次也沒去過。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2010.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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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现居破绽之城。原地远行中。

进出口贸易从事者。货品类型:声音。货柜款式: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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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