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元年︱ No such 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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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人離開那天,鉛筆盒從桌面跌落,鉛筆滾動到教室的某個角落.
那是如常的下課時間,六歲的我如常離開玩鬧中的同學們,到幼兒園後方的大草場的盡頭,用小樹枝騷擾安靜休息中的含羞草群.當時的我喜歡靜靜看著含羞草閉合,也沒有等它們再次張開,就跑開,繼續騷擾其他的它們的同類.
童年的草地除了一個大操場的末端,一片安靜的含羞草,默默守候人生中難得的,後來才懂得的一種靜態,還有一個小小的,綠色的人.
它深綠色的身子很難讓它在超過兩尺的草堆中顯現自己的形狀.當時的我沒有近視眼,能夠坐在教室的末排告訴前排的同學,黑板中央的日期寫著"Wednesday".我能夠辨析,它在被我發現的時候顯得有點慌張,有點猫的神態,有點怒目.它細長的身子正在草堆之間快速跳動,它有人形,能夠抓著左右的茅草使力,讓自己往前飛奔.它的眼睛很無趣,和咸蛋超人的鳳眼一致,只是深不見底.我一直看不清楚它的腳,和腳掌的模樣.
它總是在我在含羞草堆中獨自玩樂時,出現在不遠處的草堆中.它有時凝視著我,我不曉得它是否已經把我的一舉一動紀錄起來,發射到宇宙中一個我們無法想像的星球,那裡的工廠日夜操作,製造類似我的形體的玩具,在佳節的時候分發給小朋友;我不曉得它是否是頑皮的同學用長長的桿子在指揮操作的木偶外星人;那時的我已經有了成人的防範意識,不輕易相信眼前的事物.我一個人在童年的下午到處走動,對野狗也毫無懼怕,我常常帶著一根棍子或者樹幹.我冷靜地面對,觀察以及思考,那個小綠人,以及它是否了解,騷擾含羞草的好玩之處.
在那一個月中,它出現了五六次而已.我沒有告訴其他的同學,一來是為了防止最後發現自己被捉弄,二來,如果它真的不屬於這個世界,而是很遠的另外一個星球,也不是奇怪的事.況且,它來來去去,在草堆之中出現和隱藏,並沒有惡意,它只是有時會凝視著我.我對它塑膠似的,有點油光的皮膚卻有點好奇.那麼小的人,我想,很容易找到隱身的所在,然後睡一場沒有干擾的覺,它也大概不用上課,不會夢見聽寫,dictation或者ejaan才有的詞彙.
大操場可怕地燃燒著那天,我已經從童年的現場離開,遠遠地觀望.衝出去的時候我想起了綠色的它,鉛筆從筆盒翻滾出來,一直滾動到聽不見聲音的角落.我在濃濃的煙霧和火光中看見一抹閃光在高空湮沒,我想那是一種告別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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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表弟被家人發現書包有香菸,
表弟理直氣壯的告訴父親,爸爸也不是有抽菸嗎?
父親也理直氣壯的回大兒子說,爸爸工作有壓力啊。
兒子馬上就回答說,我唸書也有壓力啊。
兩父子在這個時候就笑開了。
我的父親沒有抽菸,聽媽媽說是怕我們也會抽菸,所以在就戒了,
而姊姊告訴我的是那時候太窮了,只好戒掉。
無論是哪個版本,我都不太確定。
而事實上,我知道關於父親的事情很少。
父親從來沒有親口告訴我太多有關他的過去,或是他的心事,
我只能好奇的向媽媽打聽,雖然父親就坐在不遠處。
媽媽和父親的年齡相距八歲,加上兩人遲婚,跟我們的距離就更遠了。
父親總是一板一眼,自說自話,我不太完全明白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幾乎,我從來沒有和父親談過天,除了小時候伊伊啊啊說些有的沒的。
而相對的,父親也不完全瞭解我。我們這樣相距46歲的關係。
他總是覺得我是頑皮的、天真的,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這是我之前和父親談過話後所感受到的。
當你愛你的孩子或父母,應該誠如你愛你的愛人,
你會嘗試去瞭解他的喜好、他的生活、他的一切。
既然如此,為甚麼父親和我們總是離得那麼遠呢。
如果以生日日期判斷,出生在十二月的父親,
是個沒有安全感,害怕改變,喜好隨心所欲,凡是以自我出發的人,
但是這些特點我都不明顯看到,整體來說,父親是一張灰色的紙。
這紙上甚麼也沒有寫,只有灰茫茫的一片。
直到我長大成人後,我才知道父親有多麼怕被傷害,
而在不斷設立保護自己的圍牆過程中,他傷害了我們所有人,
儘管我們曾想盡辦法去鑄造一段真正的良好親情關係,
可是厚實的堡壘,層層疊疊是父親不為人知的秘密。
或許是戰爭中度過的童年,或許是貧窮囤積的煎熬,
我們都無法知道。父親也從不提起。就連媽媽也不知道。
媽媽過世的時候,父親因為中風癱瘓了左腳,
大家慌慌張張的扶著他瞻仰了媽媽的遺容,他通紅著雙臉,第一次見他哭。
過後,他告訴姊姊,他那幾天腦海不停浮現媽媽年輕的模樣,
這是我之前沒預料到的。
媽媽在我的生命裡,是一場匆匆的回憶,
明明就有二十三年,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媽媽年輕的模樣,我都是在照片中追溯。
如今父親病臥在床,我偶爾都會被告知父親生命垂危的消息,
我跟父親之間始終沒把心底話說出來,我們或許這一生不會瞭解對方,
這對有緣當成父女的兩人,的確是件悲哀的事。
當我親手照顧了外甥好幾年,我更能體會,
那時我多麼不想看到父親在家,這對父親會不會是一種心傷。
我不知道,父親究竟在乎與否,我也不知道我在他心底的樣子。
想不想知道,都已經不重要了。
媽媽過世快要一年的時候,哥哥和姊姊知道了父親的秘密。
哥哥哭了,姊姊只是掉淚(喪禮的時候眼睛快哭壞了,已不能多掉眼淚),
我難免有些難以平復,卻也在安靜的夜晚,悄悄漠然。
當我們不能坦白,豈止心痛。
原諒所需要的勇氣,是我心底被撕裂的傷口,
一邊痛,一邊殞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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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門口,看著外頭來往的車子,
雨下得像銀色的箭,刺穿了視線的終點。
我一直都想著。沉默的想著。
某些不屬於我的地方。事情。
不明的人進來,在廣場內繞了兩圈,慢慢的走出去。
我看著一個一個,一雙一雙陌生的背影,
這個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個人。
好安靜的。
好安靜的。
我有時候躲在桌下哭泣,用紙巾一回一回的擦拭,
磨痛我扭曲的臉孔。
我多想我可以站在路的中央,被來往的車子來回輾過,
有些晦澀的痕跡或許可以完全銷毀。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有些痛不是在臉上。而是你看不到的,那是被隱藏的,或是隱身的。
我開車的時候,還掛著兩行淚。
燙傷我被冷氣吹涼的臉孔。
溫度是熱的。表情是冷的。
我不露出悲傷,就沒有人發現我的傷口。還在。
當樹稍被風撫動,當倦鳥紛紛歸巢,
當風箏在疾風中,斷了線。
我的痛,還掛著。放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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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一口窗子,述說我的誠實。
那是一口很小的窗子,沒有簾子遮掩,你可以直接望穿進來,
看見我不語的臉,沒有阻礙。
窗子太小,你只能看見我的鼻子。
始終不清楚我誠實的樣子,我卻聞見你的眼神。
我不嘗試換一口窗子,闡明我的誠實。
你在窗子旁邊建造一扇大門,門上不加鎖,自由進入或出去。
門後一片漆黑,你點燃了燭光,照亮了一角,
角落是我的相,凝固著我在攝影師面前的笑容。
笑一個,自然些,想起你快樂的事情,好。
笑容符合指示。我從此在相中。
你想那該是窗子後的我,紀錄下我的樣子,決定有關形容詞。
我仍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的誠實。
我沒了心跳,仰臥在窗子後的地板上。
皮膚呈現紫黑色,頭髮化白,以及脫落的指甲遠離了身體。
左邊花瓶內的百合花,凋零一地,淡薄的花香疲靡飄散。
我再也聞不見你的眼神。
我的誠實已經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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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文字的前面,思想的左邊。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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