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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隆坡椰子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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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裝上路  ◎  莊若
洋洋得意 2010-03-01 15:4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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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 in the Air”在這裡是雙關語,含有懸而未決,不確定的意思;另一方面,又是敘說一個長年乘坐飛機,「空中飛人」的故事。
懸而未決,因為戲中人是個不相信婚姻的人。他不知道婚姻有何意義?他的人生哲學是:背上的包袱越輕,人行動得越快。在這弱肉強食的鋼鐵森林,這是生存法則。
戲中,喬治可龍尼飾演的這位熟男,與維拉法爾米嘉(Vera Farmiga)飾演的熟女,跟安娜肯特莉(Anna Kendrick)飾演的職場/情場新鮮女,坐在候機室(注意刻意安排的坐姿和位置。)面面相覻,談論彼此對婚姻與愛情的欲求,真是精彩絕倫,你要陰陰笑也可以,大多忍俊不禁。現今社會,已產生一套不要孩子,愛情,穩定關係的理論,言之有理,井井有條。曾經以《Juno少女孕記》揚名的導演傑遜利特曼(Jason Reitman)當然是此中高手。
電影也不免安排,熟男有失手的一日。「以前,包袱空了,是為了跑得更快;現在,是為了放新的東西。」真的是,一則動人的愛情箴言呢。可惜言者有心,聽者無意。
看到後來,可以瞭解,女主角比他更為現代化——非關電腦或手機的型號,在於兩性關係的處理。當她坐在車中,打電話對男主角說:「你幹什麼,你差點毀了我的生活⋯⋯」任誰都會同情這名以微笑著名的銀幕型男吧?
不信婚姻生活有任何意義的男人,後來參加了妹妹的婚禮,甚至「輔導」婚前恐懼,想要悔婚的妹夫;這真是幽默的處理。的確也只有這樣,才不落痕跡,側寫主角的內心轉變(題外話:飾演妹妹那位,看來眼熟,查一查資料:美蘭妮林絲基(Melanie Lynskey),原來是《罪孽天使》(Heavenly Creatures)裡與凱蒂溫絲勒(Kate Winslet)合演悲劇少女,比較胖的那位。導演彼德傑遜憑《魔戒三部曲》,《金剛》聲名鵲起,最近體重大減得令人跌眼鏡,凱蒂溫絲勒號稱「肥溫」,也成功減肥了,連這美蘭妮林絲基,三位都與體重問題角力過。)
話說回頭《型男飛行日誌》。這電影看來有趣,奇特,其實導演十分貼近現實。戲中男主角的工作,是坐飛機到美國各地,「炒人魷魚」,代勞辭退員工。以前人說三百六十行,無奇不有,現代可要七十二變了。回頭想想,既然有代聘員工,也就有代辭員工的工作,不足為奇。在這經濟不景的年代,到處炒人,這可是吃香的行業,據說,導演本來在1992年金融危機的時候,就有這個構思,後因《Juno少女孕記》大紅而押後。不知幸抑不幸,如今世界經濟已走到「更適合開拍此片」的地步矣。 雖則如此,電影並不灰暗。戲中被炒的角色,除了一兩位是演員(有廚藝天份那位,說要跳樓那位也應該是職業演員。)其他都是真實的待業人士。到了片尾字幕出現,別急著走開,連主題曲也是待業人士寫給導演的衷心之歌。大家都找得到新路,別怕。
導演使用準確,精彩的對白,告訴我們一個男人,處於現代社會的兩個臨界點:感情與事業。
男人的工作,是與其他人建立關係,怎樣在最低落的時候(失業)往高處看。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就算是他的感情生活懸而未决(女主角叫他有空時聯絡她,他無言。)他仍然可以重新振作,輕裝上路。

[ 點閱次數:13550 ]

年廿九早  ◎  莊若
意猶未竟 2010-02-12 09: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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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拖鞋短褲,坐在街邊吃早餐。年廿九,早晨八時。抬眼看看。對面「我來也」肉乾行,已排了一條人龍。店門還沒開,不清楚旁邊那已起火燒肉乾的,究竟是「龍記」還是「我來也」?濃煙滾滾,由抽風機吹向大街。排隊的人哪,還來不及回家,已經「油滿面,鬢如霜」矣。
今早已來過這裡兩次。第一次是半個鐘頭前。載了吾愛來,想一起吃個早餐,才跟她送行回家。但我們照例趕不及,只好先打包茶果車上吃。我送她上了巴士,轉回茨廠街,買一小包豬肉碎。意猶未盡,兜回頭,再坐下來,吃一令吉兩毛錢的柴魚花生粥,灑多多胡椒。
巴士準時開行。還好,送別時最好準時,太遲我會昏倒。我的摩托車來到茨廠街口時,遇見從前在老富都「椰子屋」街頭棲身的老印度人。他站在我面前,手揮塑膠小圓扇。我不曉得他是否神智不清?他看看我,突然平靜地說:「很久不見。」我有點高興。這白粉仔還沒瘋掉!可是,這裡人來車往,哪裡有泊車位?
轉回住處,看見一名印度人站在空曠的停車場山坡上,雙掌合十,往東方膜拜。太陽直直照下。他著一件乾淨的花襯衫。我想:下午該給小小白貓沖涼了。不曉得牠怎樣玩的,昨晚半邊臉都黑污污了。吾愛站在房門看,一直笑。

[ 點閱次數:14530 ]

費雪講  ◎  莊若
洋洋得意 2010-01-30 15:3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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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前往巴生搖幌的巴士上,閱讀《如何煮狼》。M.F.K.費雪提及一名老太太,有日,聽幾位主婦討論節約食譜(當時是二戰時期)之後,不由插嘴,說聽了老半天才發覺;原來她老人家五十年煮食、持家,採用的,竟是戰時克難的方法。
我想起少年時期,時常為了開不開燈的問題,與祖母吵架。嘿,那是多麼美好的回憶。
再讀下去。費雪女士提起幾種方法;例如麵條可以一次煮幾餐,用的電氣相差不多。煮麵條的水不好倒掉,可以留下來,加點菜肉,煮一鍋好湯。烤爐一次過可以放下的東西,就全都放下去好了,不必分幾次烤,浪費能量,等等
我讀了不免顧盼自豪,哈哈,這我也同樣在做呀,雖然這種「跟M.F.K.費雪一樣」不免有點阿Q,你就讓我苦中作樂好了。當然,美食家的節省,並不是盲目沖動,而是有所選擇的。當她吃了一頓簡單好料,說「終於可以活得像個人」時,我幾乎要擊節稱好。
是的,我燙煮意大利/快熟麵後,湯也常留下來,放點蔬菜放點肉煮湯,甚至趁麵還沒軟熟時,就放把蕃茄、蔬菜下去,沾點菜香也好。煮飯時,當然同時蒸菜,或反過來蒸飯時,當然煮湯。我唯一擁有的二手小烤箱,烤麵包時,順便切幾片香蕉放在上面(Roti Pisang)麵包隨便疊放不要緊,反正沒烤到的,也溫柔軟香。飯或麵,當然一次至少煮兩餐,麵不必過冷河(易壞。)放在碗里,攤冷後撈點橄欖油或牛油,逕放冰箱,至少兩天無礙吧?飯冷了則打個蛋,炒來吃,或者加點水加點金瓜,又一餐矣。金瓜芋頭都便宜、易煮(除非你要我做金瓜餛飩,等那一天有空吧。)
費雪女士最贊同的一招,是烤麵包。我也時常烤了一碟,躲開八雙貓視眈眈,搽點咸牛油或花生醬,趬起腳坐在電腦旁,邊上網邊吃。花生醬,某些進口材料,超市自家品牌的會更便宜;我買過家樂福的「超級處女橄欖油」(哈哈,故意錯譯。)500ml只十一令吉,塑膠瓶包裝,一打開,嗯,芬香四溢,這可是純凈進口,絕無花假。不過,我也相信,這是員工不識好歹,貼錯標簽。可惜的是:這橄欖油早已給我買完矣。每到家樂福,總不免到放橄欖油處瞄瞄,最好他們又再請到沒有水準的員工。
節省節省!這是每日消費「你給我記住最好不超過五令吉」的待業人士的典型三餐。與時常哼唱的許冠傑「冇米,就殺隻雞啦,啲錢係會繼續嚟」背道而馳,我連一隻雞都沒有。如果你問我怎麼做到這一點?只消想想:那筒煤氣是我拖了近廿分鐘,再左提右拉上五層樓,整個人累得差點扑街才買回來的,就行了﹣﹣我實在受不了對面十樓、泳池畔的巴基斯坦外勞雜貨舖老板(現在他們比我有錢。)那種絕不二價的臭臉,才出此下策。
如今,每晚臨睡,我與《廚室機密》的大廚安東尼伯爾頓一樣,會閉目想想;明天要做什麼菜式,該怎樣行動,才是最便捷、既營養又美味的﹣﹣呵,這是另外一篇文章的題目了。

[ 點閱次數:14650 ]

拍壞了  ◎  莊若
意猶未竟 2010-01-19 16:3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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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Muallaf”完全不是滋味,雖然說的是宗教議題,一個天主教華裔與一個馬來女仔的戀愛,本來至少可以有一點震撼,一點動人。但真的對不起也要說一句:雅思敏,此戲拍壞了。
一來,演員不會演戲。這不全是他們的錯,因為那些對白非常人所及,哪有人說話會口吐可蘭經章節數字的?我明白,電影不一定反映現實,通常需要設定一些匪夷所思的人物,提升趣味。我也明白,雅思敏嘗試避重就輕,把沉重的宗教議題,弄得更輕一些,她也是竭盡所能了;此片也是好不容易,才有上映機會。可是,不管本意如何,並不能掩蓋它的失敗。
看此戲時,我一直想逃離戲院,實在受不了戲中所謂的幽默,和主要演員的「木獨」。那馬來女生輕飄飄地,這裡點一下火,那邊搧一下風,不食人間煙火,可能就是雅思敏方式的可愛吧?但總是像小女孩玩泥沙,確少真實感覺。相比之下,她的小妹被父親奪回,神父奔往教堂猛地跪下,那一跪實在太沉重。還有,那個華裔吧女,差點給人打死,還偷了錢送給她口口聲聲要老板炒掉的人。這是怎麼回事?從地獄折返天堂,是那麼方便快捷嗎?我知道,雅思敏用心良苦,她不過是要點出:宗教,人性,種族,其實殊無差異,但就只是道德文章,並不能成就一部好電影;那還需要更佳妙的技術,甚或藝術加工。
其實,跟本國小獨立製作比較,雅思敏的電影一向不乏資金(雖然比起好萊塢鉅製,只是小意思。)所以那些空滯的運鏡,演員的呆口木面(我嘗開玩笑,跟朋友說,戲裡演得最好的,是醫院裡那位植物人。)真的責無旁貸。這就像寫文章一樣,就算如何道貌岸然,若用字不當,結構鬆散(戲裡的父親「中風」時序反覆。)行文氣血不順,怎樣也不會有好成績。
雖然,以雅思敏她個人形象,對宗教民族的開放姿態,以及「英年早逝」,都讓這電影獲得加分。但這都無法掩蓋一項事實:這電影實在,真的是,拍壞了﹣﹣雖然不是別人的那種壞。

17.1.2010南洋「聲影遊戲」不見於南洋網,可能不及貼上,或編者不喜歡吧?

[ 點閱次數:15149 ]

兩只啄木鳥  ◎  莊若
意猶未竟 2010-01-09 11: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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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佛羅里達州,有兩隻啄木鳥(僅一隻照片上報。)把「發現號」太空梭的燃料箱啄穿了一百卅五個小孔,因此延誤了太空梭的發射時間。
根據法新社報導;啄木鳥所以如此,可能是爲了求偶。
五天之後,我鑽入金馬崙高原清冷的被窩,閉目,想起這則報導。嘿,像看一齣喜劇。
少年爆笑起來。
他們正在玩一種室内遊戲,聲音穿透旅屋木墻,頑皮而愉悅,就算病中聼來,也不覺厭煩。
我張開眼,怔怔看着;床尾灰牆濕濡,室内飄浮仿佛稻草的氣息。
親愛的無,我不再希冀,我只是聆聽。上山之前,接領你即將來臨的訊息,我感覺喜悅。即使為的不是我,可是你即將來臨,一百一十六公里峰回路轉,山下溫暖如昔,惟此刻我不再希冀,我只是沉寂,我的喜悅我的哀傷。
鋅片屋頂破漏,雨水沿牆滑落,垂落在床邊,激起水花,沾上我的手臂。
如果我站在一旁觀看:病中的我,或許臉青唇白吧?
我躺在幽暗之中(有人啓門看了一眼,輕輕閤上。)
我在病中但沒人察覺,身體很輕,失去了所有力量,有種接近衰竭的喜悅。
哀傷與喜悅,有時幽微難分;像一種傷寒,時間久了,幾乎不能察覺。它只是一種傷寒,悠忽探滑入皮膚底層。
床頭有幾本書安穩枕放,就在臉旁,我幾乎可以觸覺。
如果你不介意,請容我介紹這兩名朋友:
這一位,是前蘇聯導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他堅守「真理」(一個,如今下筆,必有遲疑的字眼。)但我相信他寫的一切,他有七部長片為證,身體健壯,沉實一如磐石。
另一位身體也健碩,面容清癯一如深湛的湖水,他清明自在,但目光銳利,直指人心。他總是知道你害怕,但從來不試圖安慰你。
他是印度哲人,基杜克理希那穆提。
這幾天就是這兩位朋友,輪流陪我;走路,觀看,有時也與我談話,像兩只明確的啄木鳥,「霍、霍、霍、」敲啄着我脆薄的腦殼:

我相信文字/我不相信文字。
我相信愛情/我不相信愛情。
我相信相信/我不相信相信。

「我不相信披頭四。」約翰連儂嘶喊。
有一日,羊喜悅地,向我提起披頭四。
他說約翰連儂是值得相信的,因爲他就是披頭四分之一,他教導人們:
不要相信約翰連儂。哈哈。
「你在害怕。」金馬崙出發前夕,我對19嵗的羊說:「你的一切理論,不過尾隨自身的欲望。你希冀,所以你害怕,事實上你在逃避。」
我的語言。突然我發覺我,只是在復述。
我的話剛說完,一只白蟻恍惚飛上碗面。羊的前愛微笑,白亮的飲食攤檔,桌子連接桌子、燈光連接燈光。我們三人的話語,突然連接不上;羊的前愛點頭,看看我,也看看他。
(羊的前愛,非愛。)
「是的,我逃避,」羊看我。「但爲什麽不可逃避?」
呵,我瞪着他,隨即察覺,自己在笑呢。這是一種悲憫、掌控真理相的表情。
我也害怕。嘿,這可是一種虛榮?
你看那時間,風削水擊,所有森嚴的石頭,不免濺碎為砂礫。
金馬崙的第三天,我看見一輛吉普車停靠在潭水邊,有一名錫克白鬍老人,連同數名稚童,拿着泥剷,戮入沙灘,把溪砂剷上車子。老人站著,囘頭看我。我帶領一群少年,繞過潭水,沿山壁旁的小徑,爬上瀑布頂端。我站在亭橋內,看回去。
潭水髒綠,深不見底。塑膠袋和瓶瓶罐罐,浮蕩飄搖,在岩石之間擱淺、堆積。
羊把啤酒罐遞給我。
他對我解釋:「很複雜,也很可笑。」
我聆聽他復述,他與前愛(非愛)分手的始末:
起初,羊覺得不對勁,但說不出原因。
他覺得不安,於是打電話給前愛(非愛),以超卓的分析能力,向前愛(非愛)解釋、分析當時境況;結果(連他事前也未曾預料。)他仔細地,一點點抽絲剝繭,終于導至一個結論:
她不再愛他了。
嘿,於是她就相信。她一向相信他的分析,她要與他分手。
「我是豬!」少年大喊,隨即大笑。我在鄰房仔細聆聽,猜測這遊戲的規則。
但是,他還愛着她呀。
他的手腳顫抖。考完試之後,走在馬路上,只覺天旋地轉,生命再沒半絲意義。
這一切證明,他還愛着她呀。
「但這不能證明什麽。」我不同意;
「如果你讓她相信,她不再愛你,她就不再愛你了。」
人們相信,所以才愛,因爲相信裏沒有懼怕。
可是,我懂得這道理,並不意味我可獲得你的愛;你若要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呀。
我拔開啤酒扣子,喝了一口,祝賀羊:「生日快樂!」
我終于明白,少年的遊戲規則是:如果從門外帶進房的參加者,經過兩次機會,仍然無法辨別一齊喊「我是豬」的哪一位扮的鬼臉最駭突,那他就要被罰「看内褲」。
其實,所謂的「看内褲」,只是騙一騙門外好奇的竊聽者,並無實際行動,室内玩閙者只是裝模作樣地,譁然驚呼:「唉,這條是心型的,你真噁心!」之類,讓門外不知情的人們聽得目瞪口呆。
我喜悅地躺着聆聽:
終於有一名負責人急急推開房門,說:「喂,你們停止⋯⋯」(大概是)發現了真相,隨即改口:「沒問題了,繼續下去;我相信阿風,沒問題的。」阿風就在這些少年裏頭,是這遊戲的發起人。負責人這句話裡頭的「相信」,含有「若發生什麽事唯你阿風是問」的意思。
我躺着,喜悅聆聽:回想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以及基社克里希那穆提的教誨:
導演與上師。他們來自不同古國,思想也有分歧:一個堅忍進取,一個當即放下;一個虔信宗教,一個棄聖絕智⋯⋯
但也就是這些分歧,使他們某些殊途同歸的觀點,顯得額外珍貴:

(一)他們都不相信象徵,他們揭開象徵的幻相。
(二)他們把藝術/生命的發現,放在「觀察」上頭。他們揭開傳統的幻相。
(三)與畢加索一樣:「我不尋找,我發現。」他們「發現」,揭開時間的幻相。

所以「發現號」與「發現」相遇于本文,不過是偶然。兩隻把「發現號」太空梭燃料箱啄穿一百卅五個小洞的啄木鳥,同樣的,也不帶標簽,不是象徵。
「如果相信象徵,如果她肯相信她愛你,她就能愛你了。」我微笑說。
「哈,我不能同情你,因爲同情你也等於同情我自己。」羊大笑。
我們又喝了一口啤酒。
如果相信象徵,兩只小小的啄木鳥,就是偉大的情人。牠們所以延誤一項具有宇宙意義的太空航行,只不過是因爲,發自柔軟的胸臆,一點單純的欲望。
跟隨那欲望,所有的理論,不過是空氣中「霍、霍、霍、」的聲響。
我啜了一口啤酒,坐在旅屋旁,覺得高興,因爲啤酒冰涼可口。
寒風吹拂,霧已稀薄、漸漸地飄散,旅屋周遭的燈火,已恢復明晰。
這是有點可惜的。我們都喜歡霧(像一個孩子,好奇地在霧裏手舞足蹈。)仿佛有霧,人們看不清楚,就不覺得羞澀。
這是在金馬崙高原的第二個夜晚,我身旁坐着阿閒,她大概有點醉意,正在重復某些話題。或者,也因爲她與我無話可説吧?
她與我坐在一起,只因旁人都走開了,而且我不介意,隨便坐坐。
身前不遠處,曠地幽暗,羊和前愛(非愛)擁坐;風拂着霧,吹蓋他們的臉。
我們是因爲霧,才走出來的。
剛才,我打開門,突然發現景物模糊,白霧渺茫,有人在霧裏歎呼,像着魔似的,左歪右斜,走在霧裏。
我高興地走前去。
「嘩,多麽像費里尼,費里尼,喂。」羊在身後,呼喚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燈火朦朧,人與光影,在霧裏晃動,失去了平衡,也失去了往常的方位。

在幻相裏,
我走了幾步。

囘過頭,我笑說:「是《甜蜜生活》嗎?我忘了,你也看過這電影。」
但這部電影同時,令你感覺寒冷。
半山腰有一輛汽車駛行,只看見車燈,像馳走在半空中。
車燈探射,像凝結着,緩慢的穿透空氣,在我的眺望裏,緩慢地,在轉角處消失。
羊和前愛(非愛)走向我。我回過頭。
這個時刻說起費里尼,太文藝腔了呢。
但在什麼時刻說起費里尼,才算是正確?

汽車載着愛,來到郊外。
他與愛再次爭吵;他把車門打開,把愛趕出車外。
愛哭泣了。汽車開走,愛站在路旁,不知所措地,欲走還留。
汽車轉回頭,他把車門打開,讓愛進去。

我的認識是;不應當把電影情節,當成象徵,錯比現實。
雖然好的電影,比生活更接近真實,鏡頭是在觀看生命。
作爲一個觀衆,所應盡的本份,也只是觀看。
(我們的身體。)
因爲,美即是愛。
(如何相信身體?如何相信我們的身體單純一如啄木鳥?)
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

***

《兩隻啄木鳥》原文,得96年「冰心文學獎(第一屆散文獎)」﹣﹣題目奇怪,因為此獎特別,一年一文類;第二屆冰心文學獎是小說(忘了是否那屆黎紫書得獎,名次比我的更前,好像是首獎)。
我當年獲得的,是一二三獎以外,四名佳作其中之一,算是最低名次。但是,嘿,「冰心」鼎鼎大名呵,誰人不曉?連我母親都知道。還記得那一天,一大早就打電話給我報喜,說從報紙讀到,比我的高興還高興。老一輩馬華作家,應酬我一下,總會「呵」一聲記得:「我記得,你拿過冰心文學獎。呵。」不曉得「花縱」何處。
拿獎當年,愛偉還在讀書,剛好學校假期,我就偕她前往曼谷領獎,拿過美金,作了一次愉快的曼谷之旅。可惜拿獎太早,當時美金與馬幣的兌換率,仍然是2點多。值得一提的是:此項文學獎,乃由「世界福州十邑同鄉總會」主辦;意思是說:我迄今拿過的獎項,全都是張曉卿埋單,在泰國,忝為外國和尚,住的還是大旅館。
因為時間大把,阮襄羞澀,我們沒乘飛機,是坐火車去的。結果意外發現,原來坐火車去曼谷,既舒服又有趣。火車一過馬泰邊界,馳行的滾動嘈鬧及各種不愉快,盡都平靜下來,車行順暢﹣﹣可見我國舖陳枕木的水平。連火車上的餐飲,也強勝鐵道局的味如嚼蠟無數。不勞移動蓮步,服務人員會得向乘客點菜,送飯。像吃飛機餐一樣,放下餐板,就坐在座位上吃:青咖哩,湯炎等等,既便宜又好味。吃完就到處走動,與背包旅客談話聊天,其樂融融。
在卧舖上睡了一覺,早上醒來,空氣清新;發現火車如風流過的風景線上,不是重復又重復的橡膠油棕橡膠油棕,而是稻花千里,河溪水流之處,蓮花處處開。我們就像大鄉里嘰嘰喳喳,倚在車窗,看了又看。
其實,我們慢了一天,是頒獎典禮第二天,才到曼谷的。只因當時發生了一件「瘀」事:我們到達北海,才發現忘了携帶國際護照。只好打電話,托(已故)老友杜迎明(我「松鼠」一詩的前言配角。)央屋友打開大門,放他進去,用膠卡撬開房間,取得護照,再以快郵寄至北海愛偉的住家。我們取得護照,下午四時由北海坐火車北上,翌日十時許到達曼谷,還來得及參加當晚的頒獎典禮。
遺憾是我們在曼谷見不到冰心。她可是我十二三歲時,最崇拜的作家吶。
只遇見冰心的女兒吳青教授。忘了是否她告訴我:我這篇散文,是(已故)汪曾祺先生特別推荐,才得以入圍佳作。謝謝謝謝。我又再遺憾,沒見到汪曾褀先生了。
難怪,打開得獎特輯(見圖)一讀,只有我這篇兒女情長,其它的都是國仇家恨。我記得,拿首獎的寫文化大革命。拿二獎的,是五十年代遷往香港的老人家。第三獎剛遷往加拿大不久;佳作獎之一,則是新加坡新移民。簡單一句,得獎者,全都出生於中國。除了我,是海外製作,Made in Malaysia。
這也是我得過唯一僅有的散文獎;「花蹤」獲得的三個,全都是詩詩詩。因此,每當有人稱我詩人,錯愕之餘,不免暗叫倒楣。喂,我生平得意洋洋,可真的是「散文」。這些文字雖然東拉西扯,仍然是自珍的蔽帚,每一條掃把骨都下過苦功。當然,我仍然奇怪,不曉得汪曾褀老先生,到底看到什麼好處?

注:此文中我看的兩本書,其一是塔可夫斯基的《雕刻時光》,另一是克理希那穆提的傳紀,兩本都是厚書,適合病中細水長流閱讀,好過打針吃藥。

[ 點閱次數:12482 ]

大膽說一句  ◎  莊若
意猶未竟 2010-01-04 00: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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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看試片,電影公關人員對翻版還不多顧慮,送電影海報、硬照(也就是釘在戲院布告,玻璃箱內的照片。)還是蠻慷慨的。我印象最深的一張照片,是《阿飛正傳》:不知是電影拍了菲林沒用,還是工餘休息?只見六十年代的梁朝偉與張曼玉,對坐板凳,剥棕子吃。
《東邪西毒》上映時,我獲贈兩大張才放得完六個大頭照的海報。說來有點「曬命」,我沒收好,這張海報後來不懂去了哪裡。事實真相或許是;《東邪西毒》這張海報,我一點也不喜歡,不像《阿飛正傳》那個時鐘,我難得地謹慎收藏(如今擺在馬六甲「椰子屋」。)如此說來,有點假撇清:哎,認了算了。看,我一點,也,不迷戀王家衛。
雖然《旺角卡門》(本地易名《江湖風雲》。)《阿飛正傳》不知看了多少次?那是另一回事。
有個說法是:一名(好)導演最好的作品,往往是首一兩部,事不過三。
我的推測是:第一二部,多數出自本心,是多年蓄勢以待。第三部,導演開始有經驗,要玩花樣了。當局者迷,從此蕩失路,不願也不能回頭。
旁觀者未必清。但是,容我大膽說一句:自此之後,王家衛,不管如何創新,仍需自癈武功,重新出發;老影迷才會重新回座,重新「期待」。
不像現在,老影迷其實並不關心什麼王家衛。
他還在拍戲嗎?多久拍一部?有就看囉,沒有也不要緊。
《藍莓之夜》本地沒上映,我連翻版都懶得找。
有誰把希望投射在《一代宗師》?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持同樣想法。相反的,我恐怕是極少數。幾年前,我為一本本地影評集《私影地盤》寫序,發現不少七字輩影評人,視《東邪西毒》為個人影賬經典。如果「影評」這種東西是民主選舉,必須以票量取勝,我可能拿不回按櫃金。
但是;網絡上仍有「網民」指出:《東邪西毒》乃王家衛電影中最不值得收藏的一部。
也就是說:雖然「終極版」出現,有「蓋棺論定」意味,不見得萬民稱頌。
我又一次大膽假設;所謂「網民」,大多數是中國改革開放後的一群。
他們跳越時空,透過影碟,回頭初遇94年的作品,當然失去新意:那些長髮的嬉皮刀客,亂披風的劍擊搏殺,《東邪西毒》雖是始作俑者,跟風者眾,回頭看但不知來處的人,自然見怪不怪,了無新意。
除了美術技藝,此片內容,對他們來說,更沒看頭。
有說是借金庸之名,側寫張愛玲(還點明是《半生緣》。)我覺得「不那樣說還好」。
同樣的,當年的七字輩影迷,十多廿歲時,或者聽聞前輩(我是其中之一,哎)說及三年之前《阿飛正傳》如何文藝如何神奇;初遇《東邪西毒》,自然似懂非懂,如真似幻,趕緊頂禮模拜為是;這是他們最初的「大師經典」吶。
八九十年代,文藝青年一直「等待大師」,不像五六字輩那麼「崇洋」,早經歐洲電影新浪潮,美國好萊塢洗禮,這裡點出「馬田史高西斯運鏡」,那裡不明「嬉皮武俠,開什麼玩笑」?
《東邪西毒》的美術、形象與文藝腔,是香港次文化發展的極致(你有讀當年《號外》便略知一二。)八十年代伊始,經電視劇及流行歌曲,飽受香港文化薰陶的一代,自然無條件接受這些陪著他們長大的映象風格。若果你要說《東邪西毒》是超級金裝豪華版的MTV亦無不可(雖然只有一兩支歌仔好聽。)你沒發現,除了一般影評人,喜歡《東邪西毒》的,還有天真熱情,把張國榮稱為「哥哥」的一群?
這裡,我幾乎只談《東邪西毒》而非「終極版」,而且有一點點「終極侮辱」,看來欠揍極了。希望各位不要誤會:我可沒必要為此片壯烈犧牲,況且好導演的壞作品,始終比壞導演的好作品強。
據說張國榮為此片停拍,曾經兩度奔走籌資,演員因為《阿飛正傳》驘得的口碑,不惜拋身付出,誠屬難能可貴。王家衛欠張國榮一個人情,多年以後,找出底片,重新修飾,補張國榮一個最後的身影,其實也是應該。這是一份「誠意」。
但是,身為一名至少看了二回的觀眾,終於發現「終極版」沒有什麼。畫面更清晰(記憶當然模糊。)把陳勳奇的音樂,部份交予馬友友演奏(因此搬得進國際市場?)剪了一點瞎劍客與刀客的廝殺,補了點春夏秋冬的旁白,讓林青霞說華語。
淡掃娥眉,未能脫胎換骨。
一般評價是:與第一版沒什麼不同,好像比較容易理解。好像也沒那麼好看了。
不容易理解=好看?這可不容易理解。
不如說,當年看戲的心情不再。
就像初戀,似懂非懂,才能心如鹿撞。過盡千帆,什麼都「睇化」。
唯一好處,是在大銀幕上,重現風華正荗的張國榮,張曼玉,林青霞,劉嘉玲,還有初出道的楊采妮。做明星真好,可以用重洗的菲林,留下青春,甚或生命。
《東邪西毒》當年的好處,是擁有新意:初看《東邪西毒》其實甚為訝異:這是怎樣的武俠片?為兩餐煩惱的,為老婆抱著馬自戀「冇眼睇」難過得想死的,為一粒雞蛋失去一根手指的,為愛一個人特意路過去找另一個人的,一人分飾兩人跟大海有仇的,全是為了愛,失心瘋的痴男怨女。
可是,當觀眾正要為那一份文藝腔而感動流淚,笑話往往又不經意跳出來。這可是香港電影的慣習,不敢文藝過頭,怕給人笑話;常先下手為強,來個自嘲先作了斷。他們文藝得自己都想謿笑。
可是新意,並不是一切。《阿飛正傳》的成功,在於以占士甸與跳茶舞的五六十年代,清晰流轉一個意猶未竟的故事;創意不強,但勝在結構完整。
《東邪西毒》不依附現實,另創新境;觀眾反而無所適從。
大制作,未必就是「巨片」,甭說是「經典」。這個「終極版」,給人的印象是:既然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和金錢,王家衛多年後仍然不捨得,努力想再「揸」一點什麼出來,好彌補「未竟」的一些什麼?但修修補補不了了之的,始終是「遺憾」。
作品的架構先天不足,根基不好,怎樣裝修,亦是徒然。
好的作品,多數基建在「約定俗成」,破舊立新(例如:《卧虎藏龍》。)如果人們認為金庸小說的人物是這個樣子,就不必改成另一種樣子。改名字豈不更易?

(此文刊於“Video Art"第二期,經我修改後,已失原味(原味未必更好,牆面修修補俌,沒有破壞/改善結構。)寫專欄稿,就像做廣告,必須「在指定的時間內做得最好的」,不在狀態內,也只能那樣啦。
話說回來,“VA”值得推荐,此期內容有何志良(《近打》,雖然他拍戲有夠爛的,但也可看如何「爛得有理」。)另外有楊俊漢(《死了都要賣》)專訪,雅思敏專輯,她的專業攝影師Keong Low專訪,及各類專業攝錄資訊等等。我國沒有一本中文純電影雜誌,這算是半本,值得大力支持,或者,支持一半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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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根手指  ◎  莊若
意猶未竟 2009-12-11 14:5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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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三根手指(莊若「早安電影」)

蓋世太保跟酒保要四杯威士忌,偽裝德軍的中尉舉起三根手指,說他自己不要,三杯就好。
這三根手指洩底,說明中尉不是德國人,槍戰一觸即發。
「德國明星」給獸醫治療時,曾經解釋此中原因;但電光火石之間,看戲者如非德國人,恐怕一時也不能意會。
我也不明白,幸好網絡上有「谷哥」可問。
原來跟大部份國家不同,德國人計數,是從拇指算起的。因此,三,不是中間三根手指,而是拇指,食指和中指。
這是為什麼,在德國酒巴,你瀟灑地舉起V字手勢,要求兩杯啤酒,捧來的往往是三杯。
也可能是德國民族性,拇指雖然舉起時稍失靈活,但也該「指指」計較。看來公平,至於為什麼會歧視猶太人?就不得而知。
戲中「演技失真」的中尉,從軍前的身份是影評人。導演如此安排,當然是司馬昭之心。據說導演都討厭影評,這跟足球領隊討厭球評,廚師討厭食評同樣道理吧?可是,只有導演,可以安排「戲中戲」教訓評論界,其他創作人想必羨慕不已。

之二:三隻手指(邁克「克社會」)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7967755/

《惡棍特工》下畫不久,才讀邁克此文,題目與我「星洲」所寫的一樣,翻出來與大家有目共睹,原來「林門弄筆」有所不知。

[ 點閱次數:11109 ]

藍色預警  ◎  莊若
意猶未竟 2009-12-03 01:3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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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完試片,衍應掏出這張CD,送我。
我一連聽了兩天兩夜,真是好聽。
謝謝衍應。
第二天,我問他多少錢一張?他說:90﹪折扣,才4.75令吉。
「CD-Rama拋出來幾次了,都賣不出去。」他又說。
(喂,聽見沒有,還不趕快去掃貨?)
我跟他說起,小朋友黎偉豪的畫廊餐廳,門外懸牌,上寫“Pork Free”。
有幾個人(大學講師,大學生,SOHO一族都有。)要了食物,問怎麼沒有豬肉,不是說「豬肉免費」的嗎?
不敢要求知書識禮,懂得認字,已經謝天謝地。
突然省起:聽李安納柯翰,看《學報》,讀邁克的朋友,才是相同頻率,莫可言傳。
有一回被邀上電台,介紹李安納柯翰。P在車上扭開收音機。後來對我說:一聽是說李安納柯翰,就知道必定是我了。
天知道我一生只上過多少次電台?更不用說親口介紹了。
偶爾知道,另一些人(或受英文教育,如詩人A沙末賽,或中港台,如夏宇,「麥嘜」謝立文。)也聽L.C.,都覺得高興。
但那不是「學報人」,只是「英雄所聽略同」。
聽李安納柯翰的,有些什麼特質?
文字都沒那麼正統,或不入主流,但都有氣質(當然,我不算。)
嘿,這樣的文字,這樣的歌,才算入心入肺。
餘者,好好好,雖說「見仁見智」,大家公認是「文學」。但就像是,一個公認的好人,客客氣氣,不過是點頭之交。
嗯,你也聽李安納柯翰?我們會心一笑,眨一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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