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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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清中文路名的本質——喬治市中文路牌無需去口語化  ◎  杜忠全
島嶼情結, 無所針對 2009-11-09 21:4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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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市中文路牌一波三折,早前是朝野政黨在設置與否之間拉鋸,近一年來雙語路牌安置街頭之後,中文部分的繁簡之爭才在票決之下達致結論,“去口語化”的新課題又浮現。

 

中文路牌風波不斷,老實說一句,累!這一波三折的爭端,說穿了吧,其根源就在於,有關方面對中文路名的本質未有清楚的體認,以致再三做出錯誤的建議與判斷。

 

表面上,我們的路名是以中文書寫的沒錯,但它們遠不是語文課題,而是喬治市文化遺產城的有機體,是古跡傳承與維護的課題。因此,有關方面再三地從語文角度來切入處理,這就將問題扯遠,也模糊焦點了。從早前反對簡化字到現在反對去口語化,其實是一脈相承地維護我們的祖先留下的文化遺產,立足點始終沒有半點兒移動的。

 

祖先留下的文化遺產是要我們去尊重與同情,並且進一步地從中得到歷史信息,而不是輕率地抹煞與改造之。如果作為喬治市後生輩的我們能認真地體會得,先輩們迭代承傳了一二百年直至今天的中文路名,它們其實是我們這個城市文化古跡的組成部分,是我們祖先在這個城市開拓與紮根的歷史明證,那麼,我們便不應該輕言改易,而是捍衛它們的歷史原貌。

 

喬治市的中文路名都來自方音,是過去兩百多年來,來自華南的閩粵客潮等籍貫的先輩在這塊土地開拓生活所留下的深刻烙印,也留下了民族交融與文化接觸的痕跡。多元民族接觸在路名中留下的痕跡,比如我們有牛干冬而不是牛棚街,也有甘榜內而不是鄉村裏,前者透露這些牛棚為非華族車夫所使用,後者顯示這條住宅街得穿過馬來村莊才能到達。這些多不是眼下的喬治市尚存的風情,但在口語化的路名符號裏,它們卻被保存了下來。倘若按語言規範的角度來去口語化,這些歷史信息就蕩然無存了!

 

從單一語言文化的角度來檢視喬治市的老路名,它們當然不夠純淨,也絕對不規範。然而,別忘了我們的祖先原就不在單一語境的社會生活,他們的時代也還沒有今天我們所學習的華語。因此,我們如果從今人的語言規範觀念來觀待這些文化遺產,就與先輩們顯得隔膜,他們只能無言與遺憾!

 

過去我們的先輩在這城市生活,今天的我們也在這城市生活,就是這些路名老符號,將我們與先輩們結合在一起的。老路名不光是路名,不只是方向指標,而是時間的證據。這麼說吧,它們的歷史也就是我們的歷史,它們的存在也證明了我們的存在,它們的過去與當下的我們是連成一體的,不恰當的修飾,只會割裂祖先留給我們的完整信息。

 

對於這些語言並不純淨的口語化路名,我們必須謹慎以待。看不清課題的本質而采取不恰當的措施,恐怕會對歷史古跡的完整造成破壞。因此,倘若認為這些老路名值得安置到路牌上,就請以對待祖先遺產的謹慎態度來處理,倘若不是,就讓它們繼續在口頭承傳中保留原生態吧!

2009117日完稿)

 

2009119日,星期一,光明日報-好評版)

 

 

[ 點閱次數:15108 ]

喬治市路牌的繁簡之爭——焦點與意義  ◎  杜忠全
無所針對 2009-11-04 18:4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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檳城喬治市古跡區多語路牌的中文用字繁簡之爭,經過近一個月的討論與投票之後,繁體字以超過八成的絕對優勢勝出。當局隨後接納民意,為爭議做下了結論。

 

喬治市古跡區路牌的繁簡之爭,始於當局安置第三批多語路牌之時,將原先的繁體字替換成簡體,引發民間團體與市民的強烈反彈。按當局的解釋,當初將路牌的中文棄繁就簡,主要的著眼點是文字。他們認為,簡體字既然是當前教育體制所通行的字形,新生代都是學簡化字出身的,對繁體字應有所隔閡才是。同時,簡體字也是中國崛起後多數中文人口所熟悉的字形,因此認定簡化字才能跟“國際”接軌。權衡國內外因素之後,當局決定采納語文工作者的意見,改用簡化字。繁簡路牌爭議爆發之後,主張簡化字的一方反提出的觀點,大致不出這一思路。

 

另一方面,出於維護喬治市文化遺產城的完整性,主張繁體字的一方,主要是從古跡文化的角度來陳述主張。塵埃落定之後,如今回頭檢視雙方的論點,大致可說,這是一場各說各話,雙方幾乎沒有真正交集的社會議題論辯。

 

繁簡路牌的爭論,如從某一方的論述來看,似乎是漢字的繁簡體孰能代表和傳承文化的課題,然而,這是失焦的論爭——仿佛我們又回到20年前棄繁就簡前後的論辯了。無可否認,簡化字已在我國實施20年左右了,40歲以降的中文人口,都是在簡化字的教學下成長的。主張繁體路牌的一方,其實並沒有挑戰教育政策的意圖。究其實,議題的焦點是已然開埠了223年,並在去年被聯合國鑒定為文化遺產城的喬治市古跡。所謂文化傳承的論點,說的並非漢字的文化傳承功能,以及繁簡體漢字究竟孰能更有效地承載文化的問題,而是哪種字形的路牌才能與喬治市的古跡文化有機地結合,展現老城的歷史風情。

 

因此,雙方討論的中心,應該是喬治市古跡文化的完整性問題,而不是漢字應用的字形選擇——關於後者,有關當局早在20年前就做出決定了,堅持繁體的一方,尤其也不是借路牌來挑戰語文政策。

 

說到底,這是喬治市的古跡文化議題,而不是漢字文化的問題。真正了解議題重心的應該知道,我們是在討論我們的城,討論如何維護喬治市古跡文化的完整性,以及既然要在路牌上顯示中文,那麼,究竟哪種字形能與古跡區的老建築和舊牌匾結合得更好。漢字字形的世界趨勢,並不在議題裏的。

 

再者,就算扯上旅遊開發,那麼,我們該關心的,也是我們的城要向外人展現如何的一種風情,而不是假定外來遊客喜歡看哪種字形的路牌。這種主客易位的假設,完全是沒必要的!

 

喬治市古跡文化的整體性協調,應該是這一場爭論的中心議題;偏離這一點,就模糊焦點了。

 

課題浮現並見諸報端之前,我就在被要求表達意見時指出,繁簡體字形的路牌,其實各有它們得以成立的依據:前者與城市的古跡遺產相呼應,後者則契合當前的語文政策,取繁或就簡,端看我們要從哪個角度來抉擇。當時我也強調,既然將課題拋給市民來討論,那就不是哪個專家學者說了算,最好的方式是民意表決,以多數市民的意見為依歸。尋求民意的最佳方式,當然是辦一場市民公投,但專為路牌的中文字形辦公投,未免小題大作了,所耗的人力與財力,也與議題的重要性不相稱。後來由執政當局落實的網路投票和民間組織執行的市民投票——前者的反映顯然熱烈得多,最終結果明顯傾向繁體。

 

我對投票結果的解讀是:絕大多數參與表達意見的人,都選擇站在古跡文化(而不是語文)的角度來權衡,也理解這一課題的核心所在,因此作出了裁決。

 

網民以年輕人居多,如按簡體一方所預期的,簡化字教育下的年輕人,應該都支持簡體才是,結果恰恰相反。我想,他們或許忘了,聽港臺流行曲看港臺娛樂頻道和閱讀港臺作家暢銷書的多數年輕人,他們與繁體中文的關,並非如語文工作者所假定的那般陌生。

 

關於喬治市中文路牌的繁簡體之爭,當局後來推出民意表決的息爭模式,最後也接納了投票結果。當然,有關的投票在細節上不無瑕疵,但那是會議桌上僵持不下的雙方所議決的解決方案,其結果應該被接受;當局按投票結果來調整政策,也展現了尊重民意的開明作風。自我國獨立以來,這尤其是地方政府將政策征詢民意的頭一遭,雖說不上是重大議題,卻具有一定的意義。

 

因此,喬治市路牌的繁簡體之爭,也在無意間寫下了一頁歷史。

2009111日完稿)

 

2009113日,星期二,星洲日,言路版)

 


相關鏈接

星洲日——杜忠全喬治市路牌的繁簡之爭――焦點與意義

 

投官——曹觀友:喬治市古蹟區的中文路牌保留為繁體字

                        http://www.heritageroadsign.com/

 

光华电子新闻| 古迹中文路牌简繁体争议学者各执一词

 

國報——古跡區路牌.2管道調查繁體簡體由人民決定

 


槟中文路牌投票出炉 82%网民要繁体

http://www.kwongwah.com.my/news/2009/10/27/4.html

 

光明——民調獲82%支持檳中文路牌換繁體


 

[ 點閱次數:11782 ]

忽然懷鄉-序杜忠全《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  ◎  杜忠全
島嶼情結, 島嶼舊情懷 2009-10-22 12: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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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蝶

 

因緣際會,於春節時分在檳城約見了我稱他為小檳城的杜忠全,原是要安排陪我回鄉的葉佩詩給他為海外廣播節目做旅遊專訪,以介紹檳島給海外聽眾。作為陪客的我看著聽著小檳城對著錄音機,眼都沒眨地數說島上九座姓氏橋的順序與由來,我有了一陣喟歎!

 

這喟歎是詫異混合著覺醒,原來我對育我長大的檳城居然不算認識!而小檳城對家鄉歷史地理的熟悉與掌握,竟然使我感佩交纏著驚豔!

 

記不起我是如何居然答應了給小檳城的《老檳城路銘:路名的故事》寫序文之一,就在那聆聽他仿佛評彈《檳榔嶼演義》一般的電光石火之間吧,我對於自己家鄉的昔日回憶悠然蘇醒。真是因為自己走開了,一直不曾好好回望那原來一片好山好水,那些巷口故人,那些少年月色…

 

感謝科技文明,因而有了谷歌地球(Google Earth)的鳥瞰功能,讓我在網上俯視到姓氏橋(Clan Jetty)的舊跡新堤,又能高低自若地飛揚在方形神龜般的檳島上空,清楚窺見它尚存的大片綠色,以及它東北面縱橫交錯的喬治市街道。當我俯沖到地面,它靈動地帶領我穿街過巷,成了另一個版本的旅遊指南-寂寞星球(Lonely Planet)!

 

地圖上的路名,清楚而又齊全,只消移動鼠標,便能去到天涯海角,更能移駕到指定屋宇,好像自己成了統領任意門的通天大盜,飛天遁地任我行之。卻是怪哉為何離開多年後,每次回家都沒有好好遊覽這個自己曾經晨昏倘佯的北地小島,以至於知道巴都丁宜有一個長達數公里,讓遊客留連的夜市,以及親身登臨轉換了三次身份的木寇山,都是因為公職在身而得機造成的,如此真是愧對自己的家鄉!

 

既有了空中地圖的輔佐,只要按圖索驥便能直奔通衢大道,又可趨往偏鄉旮旯,一座城市一歸人,一個地球一圖紙,盡情遊走,幽情也可鑒,風情自在生,再訪檳城,豈不帶著亦親亦友的探索之樂!

 

畢竟,地圖終究是地圖,它缺少了一點兒歷史的訴說、一點兒生活的顏色、一點兒民生的姿態,以及那一點兒生命的躍動!明乎此,檢閱小檳城杜忠全的《老檳城路銘:路名的故事》,這個再也不敢自詡老檳城的檳城人,就認認真真地追索起自己的根來!

 

天哪,打從我過去那些知道人事的童年開始,經過少年直到青年,然後離開,此後在吉隆坡,在古晉,複又回到首都生活,再回首,少年的背影已遠走!再回首,居然是個半百之人!一個半百之人,發故未蒼蒼,眼也未茫茫,我對於檳城的印象,著實也曾有一番記憶。在西山出世,在海客園背後的老水磨山渡過幼年,在阿依淡太上老君路長到小四;在壟尾、在湖花園、在巴都眼東親戚們的家輪流托居,終於隨雙親在天公壇半山腰一處栽種花與果的半畝地安定。及後在關打賀路上中學,在德順路、中南書攤、沓田仔書店與文字文學邂逅;在吉靈萬山、牛干冬一帶學時髦,在鶴山水壩愛上山山水水,在姓周橋乍聽鄧麗君的為君愁,然後在最後的自由港時代離開檳城,為自由逍遙直到如今。

 

忠全的檳城路名書寫與記錄,與其說是問自一位老檳城,不若說是他追索鄉情的腳步。他為喬治市一帶街道的圖解與標簽,完整地彌補了我對那一帶地區認識的幾乎空白!雖也曾經在庇能律的四方樓(杜書所釘牌間)鄰近的街道穿梭來往,在檳州大會堂欣賞過許多次難忘的音樂會如林祥園獨唱會與獅城李雪嶺樂團表演,而檳城的星檳日報舊址蓮花河,光華日報的老店碼頭邊,不知要叫我羅嗦出多少千字的文章來!

 

當我以為,自己對檳城的進一步認識,就要依靠已然以及逐漸長大的甥侄輩指引了,歌裏不是唱著,春遲遲,燕子天涯,草萋萋,少年人老,水悠悠,繁華已過了…孰知不料,一轉身,就又看到踏遍江湖人未老的景色!那銅鐵索漆舊燕尋巢的打銅打鐵街、那些五盞燈七條路的來龍去脈、那些社尾萬山鹹魚埕飄透出來的過去未來空式架、那些獨特的閩南話自成一統的街名巷語、那些屬於北馬人,尤其是檳城人專用的路名稱號,在在叫人意識到檳城小地小勢的格局,而這些小,都應驗在仔字與巷字上頭,卻帶著福建話語音的親切。如此說,還要給小檳城一個任務,他日可以做個<從路名探討閩南語在檳城的地位>諸如此類!

 

杜忠全,我的家鄉人,訴說家鄉事,驟然他與我身份對調起來,有誰聽說過,年輕者給年長者描繪他們的家鄉?這本《路銘》,除了讓人捕捉一片歷史夕陽必然西下的美麗滄桑,亦將讓我這個離鄉者坐在牛干冬為老外開設的啤酒屋前,把酒為遠賓加添一點檳城軼事的談資!對於遊客,它誠然是送酒的美品,之於歸人,它卻是一杯另有滋味的甘醇呵!

 

(本文杜忠全《老檳城路誌鉻:路名的故事》一書之序文之一)

 


節目預告——

25-10-2008(星期)晚上11:05pm

AiFm“安全考古地帶”

與《老檳城路誌銘》作者一起穿街走巷說喬治市路名的故事……

 

[ 點閱次數:14394 ]

路誌,與作為散文的路誌--序杜忠全《老檳城路誌銘》  ◎  杜忠全
島嶼情結 2009-09-25 1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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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美

二○○四年三月,杜忠全開始書寫“島嶼紀事”系列專欄小品,開初很有點“尋根”的意思。或如他自己在開欄第一章的〈島事開篇〉裏所言,他留臺期間受當地本土尋根熱潮及西西書寫香港的小說所沖擊,始為自己對“我城”的無知感覺缺憾,而探問與書寫島嶼舊事,就是為了“填補自己心裏的缺憾”,與“舒解自己的老檳城情懷”。由是我們不難明白為什麼從較為宏觀的角度介紹整座島嶼,以及漸次聚焦為觀照整個東北角的喬治市的文章(其名字之由來、不同的名稱、別稱、成為海峽殖民地的歷史原由、地理形勢),占了整個專欄近乎四分之一篇幅。(注一)而後寫著寫著,杜忠全的筆觸探入了老城區,開始在那些名字在官方頒布與民間流傳之間長期分歧著的街道上巡行。在同年七月底完稿的一篇文章中,他說,“百年前與百年後,在同一座城的同一條街道上生活的不同世代,在不同的時代條件下,自然會沉澱不同的記憶積層”,因而認為“流動的老記憶如果不趁早作記錄,以後就再也無法追尋的了”(〈吉寧仔街〉)。這些直接以路名為篇名的文章雖然仍不乏尋根與懷舊的味道,然而為路作誌、承載歷史的意圖,卻也已十分明確。

地理學者Reuben S. Rose-Redwood指出,我們無法取消空間命名與記憶之間的關系,甚至命名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紀念的行為。(注二)街道之命名,亦如其他空間,乃將曆史記憶織入日常生活之地理,乃對其歷史價值或其之於大眾記憶之意義的一種政治界定。(注三)前海峽殖民地檳城自“開埠”以後發展起來的不少街道,自然也不能免於被殖民者以命名的方式來建構記憶、紀念曆史。出現在杜忠全文章中的Carnarvon、MacAlister、Victoria、McNair、Maxwell、Gladstone、Pitt、Bishop等諸路,皆是以殖民地軍將高官、抑或宗主國顯要等的名姓職稱直接命名的例子。其中有些名字在馬來西亞建國以後的不同時段,漸次躺成舊地圖上過時的地名。而在原來的街道上,標識著“本土化”名字的新路牌,已豎立在那裏等待路人仰望。在此語境中,街道的命名(naming)如若是殖民者對其殖民歷史的紀念與銘記,重新命名(renaming)則不僅是檳州政府去殖民的一種表現,亦是她對本土歷史的另一番紀念與銘記的行為。由此看來,二○○八年另一個檳州政府在一些路牌安上不同語言的路名之舉所掀起的風波,似乎就不應該被解讀為只是表面的語文的問題。空間的命名,從來都是權力運作的結果。從這個層面言,它實際上更是誰界定什麼應該被紀念的問題。

在檳城歷史的不論是殖民抑或後殖民階段,喬治市許多官方命名抑或重新命名的街道,始終與檳城人民口頭流傳的路名存在一定程度的分裂與歧異。較之多在紀念某人某事的官方路名,民間路名裏收藏的卻是市井的生活風貌。這些隨歲月嬗變而逐漸風化、不曾被銘記於任何一面路邊小牌子上的市井生活,仿佛只是一段段僅能靠口耳相傳的歷史。而將口頭路名所承載的“故”事書面化,在某個程度上保存檳城人民對於某個年代某種生活的集體記憶,是杜忠全的“路誌銘” 的最主要意義之一。(注四)在為華人社群諸多口頭路名釋義的同時,杜忠全其實也在為我們講述檳榔嶼早期多元族群生死於斯的“古”,讓我們可以依循現今的喬治市路牌或者地圖,遙想印度人牛車販水的路途,馬來人宰牛的巷子,華人在瘦田草塘之上經營出一條街的中式棺木與中文圖書(注五),威爾斯太子的子民在以他為名的島上遺留下的禮拜堂與色拉尼,航行過外國駁船、運載過棺材與墓碑的水道,牛只歇息的寮棚,空氣裏早已消散的胡椒與鹹魚氣味,市井之中已經無從尋覓的水喉與井,以及若音譯為“亞齊”與“阿美年”街就發不出的打石打銅仔的聲音。

杜忠全為我們勾畫的不只是路牌無法喚醒的風景,更有甚者,還包括已逝之路。如果不是閱讀杜忠全詳其源頭與走向的路誌,檳城坡底人如我大概也再記不起不知走過多少回的那條沒有火車的火車路。而隨火車路整個的從地理上消失,我們也失去了六岔路、五盞燈。這些地標被就地鏟除,我們剩下的,就只是不知還能共同記得多久的共同記憶。

在官方與民間路名不至於過於分裂的另一種情況下,老檳城杜忠全也有“路名的故事”可說。比如叫作Beach的那條大路為什麼不名副其實的順著“海墘”鋪展?比如拆除掉Bridge之後為什麼就沒有“港仔”可“過”?這些路名的原有意思在城市發展的過程中經已消失無存,變得令人無從“顧名思義”。杜忠全原其路名的路誌,於是可作為對喬治市拓荒史的一種紀念。杜忠全不是第一個書寫檳城路誌的人,但大概卻是中文寫作者當中寫老檳城街巷習俗寫得最多也最有系統的其中之一。然而本書不應該被視為純粹“掌故”一類的書(雖然它也不無這方面的意義)。杜忠全自己也非常清楚意識到他並非在進行歷史考究,而“只是就自己在有限範圍內的閱讀與隨緣探問,而把那些飄蕩在風中的老記憶連綴成篇,以此來舒解自己的老檳城情懷”罷了(〈島事開篇〉)。因此,本書諸篇盡管顯見掌故與歷史的元素,但終究都是抒情之作。它們是路誌,卻同時也被作者當作小品散文來經營。

作為散文,杜忠全描寫道路,善於將眼前即景與陳年舊物相互交織。比如早年遠洋水手登路尋歡的“愛情巷”,他如此寫道:

     愛情的長巷其實相當狹窄,在巷子的中段經營的一家老旅社,可說冷眼看盡了老年代的胭脂生活。老門窗內的記憶,簡直可以鋪展成虛實相掩的長卷小說。旅社的後巷是一條死胡同,那裏除了區區20來戶住家之外,巷子的盡頭早年正好是一家殯儀館--愛情的背後,那人生最後一次的出發,就從那裏吹吹打打地給抬了出來。

將已逝的從前之物喚回,置入現在的時空,讓實有的老旅社與虛有的殯儀館並存,正好凸顯了愛情與死亡的關系--死亡,難道就是愛情的盡頭?究竟愛情是虛、死亡是實?還是愛情是實、死亡是虛?讓人不禁唏噓還包括“愛情”的後巷,怎麼偏偏就是一條死胡同。

為捕捉“那些飄蕩在風中的老記憶”,杜忠全在散文中發揮了相當的想像力。寫“沓田仔” 的一段文字的想像尤其飽滿。早期閩南人將那個的荒蕪之地稱為“沓田仔”,意在指稱它草塘沼澤一般的地理情況。這個情況後來隨城市發展而發生表面變化。盡管那街上的百年老店都未必記得那個比它們更年老的地理,然而鹹魚埕裏埋在惠州會館地底下的基石卻不會忘記。杜忠全說,雖然惠州會館的“那些磚磚瓦瓦又梁梁拄拄等等,後來都已經撤換翻新的了”,但是“逢上初一十五汐潮上漲”,那些“無可避免地要讓倒灌的海水浸泡了一遍又一遍的地下基石”,肯定也無可避免的要一再想起“沓田仔”的前生--“那一片廢置的荒沼地,正是他們南來先人當年養鴨營生的地方哩!”杜忠全想像不可見之物(地下基石)的想像,不經意間呼應了城隍廟碑文上的“浮池荷花”。“浮池荷花”描述的是沼澤一片的老城區。然而當大街樓房紛紛冒現,改變了這片原本浮動之地的外貌之後,光緒五年所立的“重建城隍廟碑記”上之所記“浮池荷花”反而變得更像是想像(〈從城隍廟碑談起〉),一個城市兩百年來的變化足可想見。

兩百年不短,但在散文中可以壓縮成僅剩幾句話。寫“大街”的一段文字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

     廟在,街道也在,但在歲月悠忽裏,也在老廟宇飛簷頂上騰空飛升的香火裏,海岸讓世間的巨手推遠了去。但是,在海岸與廟宇之間,在街頭與街尾之間,原來的大街,它其實一直都在的呢!

被英國人命名為China Street的華人商業街道,華人稱之為“大街”。大街一端瀕臨華裔移民最初登岸的海墘路“港仔口”,另一端則與移民社會最高權力中心的廟宇廣福宮對望。兩百年的時光推移,原本的“海墘”之地已發展起來,海岸被推離了大街之口,然而廣福宮卻坐鎮原地、安享香火。華裔移民在島嶼上的落地生根、發展變化,似乎也已不言而喻。

杜忠全的文章有著重重的“老檳城情結”。對老檳城的老年代的老記憶的好奇甚至迷戀,一方面成就了他以充滿感情的筆調想像與書寫檳城的可能,可是另一方面卻也未嘗不是他創作的陷井。其行文屢見累贅之句,似乎都是他頻頻為老去消亡的往事慨歎所致。文中常見的省略號,究其實依然還是無盡的感歎,而非省略。作者將對於世事變化的感慨都徑自感發完了,反而沒能留給讀者多少可以感慨的空間。為陳述他所來不及參與的老檳城的點點滴滴,及由此而生的遺憾,他非常愛惜地“把一些瑣碎的小事給摘錄了下來”(〈老檳城說書〉),然而其中幾許瑣碎細節,對散文而言,卻顯然是不必要的瑣細,是一種多餘之筆。

無論如何,杜忠全多年不懈的努力依然值得贊許。在此寄望他在懷舊情緒逐漸沉澱以後,能夠再寫出另一番景象的檳城。

 30/4/2009

 

注释:

注一:相關文章多不收錄於本書,請參考《南洋商報•商餘》在2004年4月至7月間刊載的杜忠全專欄。

注二:Reuben S. Rose-Redwood (June 2008). From number to name: symbolic capital, places of memory and the politics of street renaming in New York City. In Social & Cultural Geography, Vol. 9, No. 4, p.435.

注三:Derek Alderman (2002). Street names as memorial arena: the reputational politics of commemorating Martin Luther King Jr. in a Georgia county. In Historical Geography 30, p. 99.

注四:聽說“路誌銘”是陳蝶起的名。起得真好,謹此向陳蝶致意。

注五:〈沓田仔〉一文說這個路名是閩南人叫開的,與客家人稱謂的“草塘”同義。然而,也有說“沓”在閩南語中即“弱”之意,沓田,即為瘦弱貧瘠之田。

 

杜忠全《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新書推介禮暨交流座談會

主辦:大將出版社、韓江學院中文系

日期:2009年10月2日(星期五)

時間:7:00 pm

地點:韓江學院第一講堂(LT1)

             Han Chiang College, Lim Lean Teng Road, 11600 Penang.

推介人:YB章瑛女士(大山腳區國會議員,檳州華教事務委員會主席)

座談引言人:陳劍虹(歷史學者)、

                         林玉裳(檳州古跡信托會財政)、

                         杜忠全(《老檳城路誌銘》作者)

主持人:鄭美玉(大將出版社助理編輯)

性質:公開。座位有限,請早入席。

询问:012-726 2897、014-307 6627

 

書介——

    名:《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

    者:杜忠全

    版:大將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98

內容簡介:《老檳城路志銘:路名的故事》一書收作者的散文小品46篇,也是作者“老檳城三書”的第二本。作者以檳島後生代的舊情懷與感性筆觸遊走喬治市,在作為活古跡的華人路名符號裏,追尋先輩開埠建城和生活紮根的歷史過程。本書獲文壇前輩何乃健、陳蝶、學者林春美博士和陳耀威等人的專文撰序,並配有檳島畫家莊嘉強的鉛筆畫作20幀,書末附《喬治市路名對照表》和街道地圖一幅,宜為文藝閱讀和文化旅遊導引。

[ 點閱次數:11150 ]

喬治市的時間維度——《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自序  ◎  杜忠全
島嶼情結 2009-09-13 13:4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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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鄉遇到鄉音

歲月悠忽,很多年悄然過去了,但我腦海裏一直刻烙著這麼一幕畫面:蘇島多峇湖去來,我們沿海路從棉蘭歸來,五個小時的快艇航程橫跨馬六甲海峽之後,終於,船艇在喬治市靠岸了。鑽出船艙了跨步登岸,腳下不再是浮動的船板了,心頭登時踏實起來,暈眩不快的感覺隨之消失不見。到家了,真好!拎起行李袋,我們一起步向朋友的住家,也朝著入暮時分的老城隅邁步而去。小心穿過臨海的海墘街(Weld Quay),拐入教堂街路頭(Church Street Ghaut),再不緩不急地越過下班後人潮散去顯得一片寂清的銀行街(Beach Street),朋友的家和他們家經營的老咖啡店,就坐落在教堂街(Church Street)的頭端了。

從旅遊的棉蘭回到寓居的喬治市,語言轉切的幅度似乎不大。那幾天在海峽對岸的棉蘭,我們很高興地發現,原來他們的口音和語匯跟我們說的是一個樣哩!對我來說,這其實算不得新鮮的,因為在臺北接觸的幾位棉蘭同學,早就讓我了解這種情況了。臺北的留學生活裏,偶爾碰頭的時候,我們總也要以彼此相似的家鄉話來對談。一個海峽,兩個地頭,幾個異鄉人在北回歸線以北的陌生城市,然後在彼此的口音裏互尋一份遙遠的親切鄉情。然而,待得親自到訪棉蘭,發現整個城市的華人都說著這樣的話,心頭卻還是禁不住生起一種在他鄉乍遇鄉音的興奮!行旅的空檔,我們幾個人沿棉蘭的大街巡行,專尋一些華人開的商鋪串門子。店家見人上門,笑吟吟地便迎向前來,口裏說著我們熟悉不過的鄉音。幾句對談之後發現我們是遠來客,他們每每都不假思索地問說:

 “你們是從庇能(Peneng)來的吧?”

……

這種遊戲屢試不爽,而這海峽兩地口音同的樂趣,我們玩得不亦樂乎。然而,在水浮船載的海路航程之後,這充其量只是我們旅途中的小小趣味。無論如何,只有回到自己這一頭的岸上,回到生活紮根的土地了,心裏才有一種踏實感。

回到喬治市了,沿著熟悉的城市街道,沿著街道旁的一盞盞照明路燈,我們找到朋友家的那一道門,也找到自己生活的一處熟悉角落。三步兩腳,我們登上了石階,哐哐哐,朋友伸手拍了拍早已上鎖的折疊門。入暮時分,教堂街一片死寂,連一點兒回音都聽不到。不忙,稍待片刻,裏頭隨即傳來隱隱約約的樓板關節聲,然後是門裏人沿螺旋木梯一步步蹬下樓來,老舊的梯板在腳板底下發出陣陣的沉重歎息。稍息片刻——那空檔正好讓雙腳趿上拖鞋,接著是鞋底和洋灰地板的摩擦聲自遠而近地靠過來,最後在折疊門的後方停住。小片刻的折騰之後,已然透長鏽斑的鐵門終於被推開了:

“你們回來啦?”

朋友的母親忙了一天店裏的活,這會兒正在樓上安歇,被我們的叫門聲喚下樓來了,她於是眯著一雙惺忪的瞌睡眼來應門。一整個白天的忙活過後,雖然她疲累得來不及掛上笑容,卻沒有絲毫的不快。海路歸來了敲開老城隅的一道門,也不稍作逗留,我們徑直取回寄存的交通工具,依序推出門外了回到大街上,揮手作別主人家了各自發動引擎,然後沿著早已熟悉的城市街道各自散去,回家……

回頭細看自己的城

那之後又過了好些個年頭,我才在閱讀裏發現,原來我們少年時代經常聚在一起取暖的老城隅,那白日喧囂入夜寂清的一條老街,老一輩的人都把它喚作義興街。我們盤桓的老店屋就叫做義興居,義興街上的義興居,兩者之間不可謂沒有一絲聯系的。白日或夜晚的,我們三幾個青春夥伴約在那裏,在竄進竄出之間,抬頭總也望見大門前的那一方老牌匾,然後就一溜煙往裏頭鑽了去,連隨口探問的一絲好奇都不曾興起。後來想起義興街上的義興居,卻在那老年代的舊牌匾悄然被卸下,那門板也被深鎖了任由荒置之後。打小就在那戰前老店屋裏生活的朋友最終撤離,我們那回旋著音樂蕩漾著笑鬧聲浪的青春場域,從此算是落下帷幕了。帷幕被無形的手拉下了,我卻在無聲的文字裏讀到,原來我們經年進出的那一扇門,它的斜對街就是當初口頭街名所源出的歷史注腳了!

那當兒才猛然醒悟,老人家承傳而來了隨口叫開的那些名堂,原來多是有根有據的,我們見不到那樣的街頭景象,卻不表示它們壓根兒就不曾存在!

那時也才猛然醒覺,我們的青春進行式雖然一直緊貼著老城,卻原來不曾回過頭來把老城仔細看分明。回想當年從棉蘭回來了緩步走入老城區,也從相似的鄉音裏回到自己的城的那當兒,才在早已熟悉的街景裏發現,原來心裏在意的,不光只那縹緲如風的親切口音,更還有長養著它的一方水土。

幾度離開之後,最終又回到自己的城,後來,我算是為自己補修本土學分,開始回頭細看自己的城,開始豎起耳朵聆聽城市的過往細節……

重新認識一座城市

開始聽老人家數說城市的過往細節時,發現老人家的腦袋裏似乎藏著一份老式的喬治市街道圖。老檳城的故事一一鋪展開來,他再自然不過地認定,那些路段就該這麼地叫的,而我,有時總要把他說出的符號與眼下的路牌對應起來,才能恍然了悟究竟說的哪處角落。一座城市居然有著兩套陰陽對應的街道命名系統,對我們這一輩人來說,這說來還不算太陌生的:打從童年時代,它們就斷斷續續地在大人的談話裏出現了,只是,它從來都不是我們認識這一座城的必然路徑,充其量也只是參考指標而已,因此多不曾經心。撩起對這些老符號的好奇,主要是它們一而再地在老檳城的話語間浮現;如果不把它們給梳理個清晰,恐怕我會在後續的談話裏迷途的,我想。

後來,我從陳劍虹老師手裏拿到一份老資料的影本,那是約莫百年前發表的一份舊記錄,細加對照,卻與近數十年來人們的口頭叫法幾乎完全對應。一而再地展閱前人留下的舊記錄,逐漸讓我有了很多的想象,感覺仿佛找到其中一把得以通往老城歷史門徑的鑰匙,尤其多了一個維度來閱讀一座城市,因此讀起來興味濃得很。

於是乎,沿著前人的文字,我開始認真地閱讀一座城市,並且讓自己從頭認識一座城。許許多多已然消失不見的街頭景致,在文字的召喚之下,它們似乎重新被拼組起來,然後隱隱然浮現眼前——雖然它們每每都只得寥寥幾筆的速寫和素描,但無妨,那些留白正好讓無邊的想象來填補。

透過前人的視角來閱讀城市,然後讓自己的想象隨之開展,我的書寫,即如今結集起來的這《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就是在那麼些泛黃的鉛印文字邊緣,也在老檳城說老故事的逗點與句號之間,找到了整裝出發的起點……

致謝

這一系列文字,原是在南洋商報商餘版發表的小專欄,原先聯系邀約的是永修,過後由鎰英接手處理。去年決定把文章結集成書後,先後邀請與喬治市深有淵源文壇前輩何乃健及生於斯長於斯的林春美博士、陳耀威等撰文賜序,幸蒙不棄;今年春節,老檳城陳蝶回檳度歲兼探親的同時,也透過電話把我約出去了交托任務,於是我趁機當面請序——最後包括《路誌銘》的書名,也是陳蝶的序文裏間閃出的靈光,恐未周知,特志此事,以表謝忱。最後,當然不忘陳劍虹老師慨然惠借老文獻的一份關愛,還有玉裳和集強等人的不吝推薦,藝婉和美玉在編輯工作方面的費心、愛梅承擔多語路名對照表的輸入與整理,所有促成這一段寫作與出版的善意與因緣,這裏一並致以深深的謝意。

(2009年3月9日完稿)

2009年7月7日—喬治市入遺一周年紀念日,預先發表於南洋商報•商餘閱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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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笔尖唤醒老槟城  ◎  杜忠全
島嶼情結 2009-09-04 18: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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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 :彭可晶 摄影:罗家文

 

他长于槟城,长大后离开这个岛屿,转身才发现自己竟然对这片滋养他的土地一无所知。于是学成回国后,他默默地用自己的时间、力量,努力地贴近槟城的土地、文化、历史,写出一篇篇唤回许多老槟城人青春岁月梦的散文。他是杜忠全,一个以爱槟城的心,努力留住槟城老故事的槟城囝仔。

 

把自己不知道的槟城故事找出来,将之全都化成文字记录,一直是杜忠全抱持的理念与态度。阅读杜忠全的每一篇书写槟城的文章,老槟城仿佛在时光隧道中,寻回那似曾相识的记忆,而赶不上那个年代的小槟城,在里头补足了他们不知道的老槟城的生活历史学分,用眼睛聆听长辈来不及或不曾说过的光阴故事。

 

他赫然发现自己应该去认识这片土地的推动力,是来自于他在90年代在台湾念书的日子。当时很多台湾人都在推动一个理念,那就是台湾人应知台湾事,当时台湾人正在寻找为何大稻埕叫大稻埕,西门町为何叫西门町的答案,杜忠全也在心里问自己:“小时候常常去的车水路、牛干冬,车水路为何叫车水路?牛干冬为何叫牛干冬?”让他苦恼的是,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那刻他赫然发现:“我怎么对自己的故乡这么不熟悉?”身为马来西亚人,槟城人,他有了一个意念,要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找出心中问号的答案。

 

2002年,念中文系的杜忠全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后,他笑说,自己的中国学分修得很足够,却完全没有修过本土学分,推动他去书写槟城的主要的动力和动机,就是弥补自己没修本土学分的缺憾。要着手去找答案时,他才发现,记录槟城的政治人物的文史资料不少,可是记录槟城人、槟城生活、槟城人社会历史的文字资料,却是少之又少。

 

甜蜜的负担

 杜忠全真正开始着手记录老槟城的故事,始于他受邀在2002年在槟榔屿华人事迹国际研讨会做一个关于陈同同的月琴说唱传奇口头报告。他想在耆老口中知道关于陈同同的事迹,于是他认识了后来成为他的书写槟城的主要资料提供者,即宛如一部“活槟城故事典”的谢清祥先生。

 

纵然受英文教育的谢清祥因为生活上没有深入接触过陈同同,最后没办法提供杜忠全那些相关资讯,但是两人聊开后,杜忠全却发现到,从童年到壮年都在乔治市生活的谢清祥,简直就是一部活的槟城生活宝典。于是杜忠全带著笔记本、录音笔,展开初步的记录口述历史工作。

 

为了在撰写文章时,能够有更扎实的背景资料支撑,他也常常去请教槟州历史学者陈剑虹,文化历史学者王琛发博士,再不然,就回家问问也走过那些岁月的杜妈妈。自行消化后,写出一篇篇槟城民俗日志。 他的散文里,真实而中肯的记录著老槟城眼中上个世纪那个时代、这块土地的特征与现象,他从自己一步一脚印的记录中,得到了当年想要的答案,认识了这岛上独特的文化渊源及生活轨迹。能撰写他自己最想知道的事迹,变成他最甜蜜的负担。

 

这些年来,他纯粹的以文学角度去书写槟城,他说,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定位成槟城的历史记录者。谦和的他常常笑着告诉那些来问他槟城历史的人说:“我会写这么多关于槟城的文章,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去问人,问了之后,将答案记录下来。” 杜忠全说,那些已经集结成书的散文,只是是半成品,成品应该是一部小说。他认为,槟城应该要有一部以槟城被主轴背景的小说。他淡笑地表示,也许书写这部小说的人不是他,但是若没人想要写这部关于这片土地的小说,这就由他来完成吧!而我知道,杜忠全一定会完成这部成品的。因为这才是他对他热爱的槟城,最完整的礼赞。

 

做口述历史的工作,是在跟时间赛跑。所有的生活记忆都储存在长者的脑袋里,如果不抓紧时间,赶快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当耆老渐渐老去,这些槟城历史的活证人凋零远去,就会永远流失了那段珍贵的记忆。 杜忠全说,他会加快脚步去跟老人家聊天、录音,无论生活多忙碌,他从未想过要中止这样的记录工作。

 

难忘的周日野餐

 2008年,杜忠全透过大将出版社,《老槟城.老生活》、2009年9月,他又出版了《老槟城路志铭:路名的故事》,内容丰富,这次,他写的不是官方的路名故事,是100年前槟城华人(非英文教育)在日常生活中用的口头路名。 他说,行政当局有一套正式路名,当时的华人也有自己的一套路名,福建人有自己的套路名,广府人又有一套属于广府社群的路名。而先民为街道命名的根据,就是依据当时街道景观和他们的生活经验,来为道路取名。他举例,我们熟悉的车水路,杜忠全说,这条路原本是叫“牛车水”。因为在100年前,车水路是可以直通到JALAN UTAMA(前称WATERFALL ROAD),再走就可以转到植物园去。植物园里有瀑布,当时贩卖水的印度小贩到那里取水后,用牛车把水载到当时的港仔墘(现称林萃龙医生路)去卖,因此这条主道就被先辈称为“牛车水”。

 

在撰写路名的故事之过程中,他不断地去求证答案,也未必一定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比如他要写二奶巷,他就拎着包包往那里闯,根据100年前的文献记录,二奶巷就是LORONG PASAR(MARKET LANE),可是他问了当地的老人家,结果共采集了五个不同的答案,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点,就都是在观音亭后面那带的巷子。而二奶巷真正的地点究竟在哪里?他笑说,真的不知道。

 

简介: 1969年出生,台湾文化大学中文系毕业,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硕士,目前为马来亚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报刊专栏作者,结集作品有《青年.人间.佛教》论文集、《老槟城·老生活》、《印顺导师的人间佛教思想》、《老槟城路志铭:路名的故事》。相关照片

2009年8月30日,星期日,光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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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論述與民間視角的城巿街名系統—吉隆坡vs檳城喬治巿  ◎  杜忠全
無所針對 2009-08-18 12: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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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社研究中心人文沙龍系列第27——

 

日期2009827(星期四)

時間:晚上八點

地點:隆雪華堂華社研究中心三樓講堂

性質:免費入場

主講:陳亞才、杜忠全

主持:張集強

主題:官方論述與民間視角的城巿街名系統—吉隆坡vs檳城喬治巿

子題:(一)雪隆地區華人路名及事跡(陳亞才

(二)老記憶·活古跡——檳城喬治巿路名的故事(杜忠全

 

陳亞才

國立臺灣大學历系畢業,現任吉隆坡暨雪蘭莪中華大會堂執行長,著有《有所不為,有所為》、《從苦力到百萬富翁:陳振永1873-1947》、《留根與遺恨:文化古跡與華人義山》、《與葉亞來相遇吉隆坡》等。

 

子題:雪隆地區華人路名及事跡

内容:通過對雪隆地區華人路名,呈現相關人物的事跡,串聯社會發展的脈絡。同時也將引用一些例子,說明路名及其爭議背後所反映的社會現象。

 

杜忠全

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碩士,現為馬大中文系博士生,獲第八屆花蹤文學獎散文推薦獎,著有《青年人間佛教》(2006)、《老檳城·老生活》(2008)、《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2009)、《老檳城路誌銘:路名的故事》(2009)。

 

子題:老記憶·活古跡——檳城喬治市路名的故事

内容:喬治市的數十條街道,過去一二百年來,華人社會一直沿用另一套官方路名系統以外的口頭路名。這華人的口頭路名涵蓋老城區的所有街道,甚至比官方命名系統更細致。這民間視角的中文路名,無意間留下一道历史窗口,讓後人借之窺探過往的生活形態……

 

詢問:03-2273 4035

備注:座位有限,請早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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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雲華雨永光路——《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自序  ◎  杜忠全
流光有情 2009-07-30 12: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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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妙雲

 

至今我依然認定,自小接觸的五四新文學諸家以藝術代入宗教的倡言,以及家裏對信仰活動向不熱衷的態度,是推遲我接觸佛教的主要因素。

 

小時候一大家子住在一塊兒,家裏一年到頭最隆重的,就只有年節和先輩忌辰的家祭活動,但這是孝道的實踐,不是宗教;這之外,宗教信仰性質的活動一概付之闕如。每到農曆七月,屋外頭拜得香燭紙錢滿天飛的,祖母以及後來的母親,都只管在廚房忙於准備祭祖:

 

“我們家不興這一套的!”她們都說。

 

信仰拜拜不可必,勤勤懇懇做人才實在,這是生活實踐帶出的信息;宗教是過去的殘遺,現代社會只需要科學和藝術,這是五四諸公的文字傳遞而出的信息。因此,到了中學時代,即使一個很要好的同學是佛學會的活躍分子,但我都沒興致掀開門簾探看個大略——連一閃而過的念頭也沒!

 

先修班畢業後,因為自己修讀中國文學史,我開始對老莊產生莫大的興趣。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每天清早都上山去,隨手還給自己帶一本書。那時當然沒法讀懂《老子》——即使文字上的理解也不容易,後來坐在山上風簷展讀的,還是《莊子》居多。山光水影又鳥鳴蟬唱裏獨坐山間讀《莊子》,裏頭的深刻哲理或許參不透,但至少有很多趣味盎然的睿智與寓言。

 

那是1990年,我的莊子歲月。

 

到了1991年,山上的晨讀依舊,只是,《莊子》卻已擱置,換成《妙雲集》了。《妙雲集》讀完一本了換下一本,讀懂就滿心怡悅喜不自勝,讀不懂的就輕松放過留待來日;精裝厚皮又燙金的學術“磚著”攜帶不便,無妨,那是午後在家或夜裏燈下的讀物……

 

也是1991年,我正式皈依。打那之後整個的90年代,算來是我的妙雲歲月了。

 

不應該略過的還有,在自己埋首啃讀《妙雲集》和導師的印度佛教專著之前,是一個進入本地大學的高中同學,他當年在大專佛學活動蓬勃的當兒接觸了佛學。畢業分飛之後,我們照樣約在黃昏時分上山——這是檳城生活的慣常消閑。老同學帶來了新話題,佛學於是進入我的世界。在片面印象的燒香拜拜以外,原來佛教還蘊含對人生乃至生命的深睿智慧,於是,接續在《莊子》之後,也在短時期搜閱一些弘法小冊和通俗作品之後,當時赴臺歸來的繼程法師大力推介的《妙雲集》,便成為我理解佛教的重點讀物了。

 

海路華雨

 

後來,我也到了臺灣,那是寫書的印順導師駐錫的海島。赴臺留學,回想起來,動機裏頭其實有著那幾年對佛學的熱衷與投入的,包括自己瞄准的落腳點,也包含相關的考量——那山崗是早年導師應邀授學的舊地頭,山腳的臨近處,就是禪風鼎盛的農禪寺和佛教學術要津的中華佛學研究所了。

 

也是在臺北的山崗上,我第一次參與佛學社團的活動,這也是迄今我唯一一次的佛教社團活動經驗,此後不再。

 

身在導師駐錫的海島了,也知道導師大多都在臺中靜養,但實在地說,自己真的沒有親自訪見導師的念頭。我按自己當時的水平體認得,導師要說的,大致都在他與身等高的著作裏了;自己赴臺的行囊裏雖然也運帶了導師的大部頭專著,但這就足矣,我不需要親見文字的主人。不需要親見導師的,但最終我竟在一個春天的午後見了導師,只能說,那真是個奇妙的因緣。

 

1993年赴臺,到了1996年,我才在臺中華雨精舍訪見導師。那短短幾年裏,我也在社團帶了幾回讀書會,關於導師著作的,先後有收入《華雨集》的《契理契機的人間佛教》以及讓一些人聞之難免神經繃緊的《淨土新論》,間而也寫了幾篇短文或論文。

 

畢業離臺後又再次去國,1998年在另一個島國修高等學位時,我便立定主意把《印順法師的人間佛教思想》擬為論文課題——對當時的自己來說,這不僅是為了完成學位的畢業論文,更還是一種生命脫繭儀式的最終完成。

 

2000年中旬順利通過的論文,於是便為那幾年的“妙雲歲月”留下有形的印記。

 

生命永光

 

整整八年之後為正式出版而寫的書序,人間佛教當然是要點,但究竟何謂人間佛教?或者說,就佛教的历史源流乃至世界宗教的發展而言,印順導師所抉發的人間佛教,究竟對我們有何重要的啟示?如按宏觀的考察,那麼,人間佛教往往要被置放到中世紀以降宗教世俗化的大趨勢來觀察的——無論是就中國或歐洲宗教的發展來觀察,大致都能得到這樣的粗略印象;人間佛教的英譯詞This Worldly Buddhism,首先便帶有這一層意思了。如若不依循這樣的脈絡,我們但依人間佛教來說人間佛教,那麼,人間佛教該怎麼說?

 

人間佛教的精神面貌,當然與導師一生致力梳理的印度佛教思想源流有著密切的關聯;人間佛教的體系抉擇,也來自印度佛教史的不同段落,這裏頭就有著導師的“判教”。確實地說,要體會印順導師如何提煉出人間佛教的結論,必得具備一定程度的印度佛教史識。那麼,如果不求了知人間佛教之所以然的複雜考察,只想了知其精神內涵呢?

 

按世俗化的角度以觀之,首先,人間佛教當然是廣泛接觸社會人群,而有別於自劃方外之山林佛教的,這是最一般的理解。然而,人間佛教更還有著另一層深澈的信念與願景。對人類在有情界中的關鍵性地位,以及對人類理性特質之得以透過身體力行來得到升華,人間佛教秉承初期大乘佛教昂揚樂觀的精神,而予以充分的肯定。究其實,優劣互見的人間當然不可謂完美,但舍此人間,就再也沒有一處更理想的所在,讓有情生命透過曆練來提升生命的韌度,以及實現生命的長程目標。生命久長,在這長期历練與行踐的過程中,人間佛教采取不回避人生,而與之長期周旋的堅定信念——往生他方淨土因此不予以考慮,也不動念尋求超能的外力來扶持——這畢竟是弱者的心行,但求在現實的緣起中體認自己而量力行踐,然後在漫長的生命路途中坦然行進。一期生命終了,再秉持本願回到“革命尚未完成”的人間历練場,繼續未竟之路程,生命之光,永久煥發……

 

漫漫前路

 

面對久長的生命而直接承擔,面對漫漫的人生前路而不考慮回避,這,就是我後來所體會得的人間佛教。因此,在說人間佛教是一場熱鬧的人群活動之同時,也別忘了它更重要的精神內涵:人間佛教其實是強者的宗教,謝絕任何的畏縮猶豫與逃避,自己雖未至此,卻藉以自勉。過去難免心比天高,對大鵬振翅“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的高遠意境向往不已,甚至為之難以回神;而今回頭省視,才發現平凡踏實才是真諦。世路升沉,後來都曉得了,不必問詢君平,但在展望前景的同時照顧腳下,也就足矣。

 

因此我說,在撰寫論文而重新披閱導師的文字與思索之同時,我也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脫繭儀式。

漫漫前路,就在足下的每一步,這是老話,可也是實話。

 

(本文為《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一書的作者自序,2009528日節錄發表於南洋商報—登彼岸版:印順導師圓寂4周年紀念。本書订於7月上旬面市)

 

 

注:文題《妙雲華雨永光路》皆取自導師的文集標題,即《妙雲集》、《華雨集》和《永光集》,這些也分別是導師在臺駐錫的妙雲蘭若(嘉義)、華雨精舍(臺中)和永光別苑(南投)等。


 


  名:《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

  者:杜忠全

  版:(怡保)法雨出版小組

  份:20096

   價:RM20

內容簡介:《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一書原為作者的碩士論文,全書分七章,分別為緒論、印順導師的學習历程、人間佛教思想的來源與體系抉擇、思想內涵、淨土論、印順導師對中國佛教思想的批評及其所受的反批以及結論等,書後附錄兩文,分別寫下作者90年代中期親訪印順導師的所見所思及導師圓寂一周年後的緬懷與省思。該書分別由繼程法師、開舍法師、顏愛心博士及王書優博士等撰序,並特於導師圓寂4周年之際整理出版,以表達對當代高僧的追思。

 

索購聯系:Tel/Fax:03-80616179;H/p:012-3688081(法雨經銷部);E-mail:thisworldly@time.net.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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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島嶼

我在島上,島也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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