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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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種種  ◎  杜忠全
那些年那些節 2008-02-04 13:0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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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是一隻大怪獸

年是一隻大怪獸。關於年獸這老掉牙的節日起源說,忘了最初究竟是家裡的老人對後輩兒孫嗑閑話說出的,還是自己從書上看來的,自打童年以來,每每年的跫音近了,我都禁不住要想起它來的:

“所以啊,正月初一首先就不是什麼普天同慶的好日子,而且,包括三月三五月五九月九等在內的日子,原先都遠不是我們所以為的佳節良辰呢!”

後來逢年過節在課堂上跟學生聊起傳統節日時,我都會這麼說。不說別的,就說過年吧:因為年是一隻大怪獸,它往往依循固定的時間週期來叩訪人們的生活,所以便在人們的生活意識裡凝定成了時間的座標。不過,大概都沒有人見過年獸的,但古時候的人們,往往都在年獸的龐大陰影下兢兢業業地過著他們的平淡日子。單調但平和寧靜的尋常生活必須加以捍衛,不允許這子虛烏有的陰影來搗毀的,所以人們便掛起大紅的門彩換上了新桃符,還要燒爆竹跳儺舞等等的,不是為了喜迎春而來一番的熱鬧,而是一整套具有巫教色彩的驅邪儀式。

年是一隻大怪獸,而今去古久遠,生活意識轉變了後,來自混沌的巫教後來逐漸退出了生活舞台,在時間的行進當中,也就不再具有指導作用了。那些殘遺下來的巫教操作,也就脫離了源頭意義而成為文化遺產,成為平淡生活裡頭的一些小點綴了……

●年是垂熟的莊稼

年是垂熟的莊稼。想像“年”這一方塊字的原初象形,那應該是一個經過了漫長的生長週期,在日月輪替之間吸取了天地精華,而後乃飽滿成熟的榖類莊稼;飽滿了的熟榖,其重量讓原本昂首挺立在野地裡的榖穗垂下頭來,而且在秋風裡迎風擺動的──應該還散發瀰漫成一大片誘人的清香吧?經過一整年的辛勤耕耘之後,這會兒終於來到坐享收成的美好時刻了,心裡能不歡快?我們所謂的年,在它成為一種抽象的時間概念之前,首先是生活在遠古時代的,那些躬身耕耘土地的遠祖先民們,他們從莊稼生長的週期親切地體驗而來的勞動週期;年的原初意義,應該意味著農耕勞動期的結束,也就是人們最是期盼的喜慶豐收時節了。

年是垂熟的莊稼,秋後入冬天大寒,北方的土地都休歇成了凍土,勞動了一個週期的耕民,也就隨之進入休歇期了。按此而言,所謂的年,還應該是北方入秋之後的豐收節慶,是農耕民族享受收成與休歇養息的時間標誌。那麼,按此意義來說,在人們具體的生活週期裡,年是落在結束的這一端的。後來的人們所認識的年,其時間的抽象意義脫離於具體的生活體驗之外後,終於落實成一個時間週期的起始端,但仍然忘不了對上一個年頭的回顧與總結,仍然在展望來年計畫未來的同時,不忘強調對去秋收成的慶享,這是豐收節的遺緒嗎?

●年是時間的流動

年是時間的流動。按舊曆來說,一年之始當然是正月正,但作為一年之始的正月份,卻不是一向固定不變的。念過中國歷史的人應該都知道,華夏老祖宗過去就有過“三正”的時間方案呢。

擬定時間方案(授民以時),讓天下黎民都按之安排作息,這是掌權著落實權力的其中一種象徵;奉行當朝所頒布的時間方案(奉正朔),也就是一種對領導臣服的態度了。秦代之前的夏商周三代,原都各有不同的時間方案:周代的正月是現在的十一月份,商代的正月落在十二月,三代中序列最前頭的夏代,其頒行的曆法後來讓漢代以降的歷朝所沿用,所以舊曆有時又稱夏曆。

年是時間的流動,三正的先後替代,以及在往後的兩千多年裡復行夏曆之後,民國又以公曆來革除了夏曆(農曆)。雖然如此,人們過去整一百來年的逢年過節,依然都按照老祖宗的時間方案來安排與落實。那麼,所謂“正月初一是新年”,而新年即表示寒冬到了盡頭,經過漫長的等待而終於盼到大地回春了,這樣的固定印象其實是在漫長的實踐過程當中,頑固地沉澱為人們對時間的一種認識:從自然時間的流動到人為曆法的訂定,雖然它必得參天照地,但最終還是一種人為方案的擬定與選擇哩!

2-2-2008,商餘

[ 點閱次數:6942 ]

趙蘅和小娜與《豆油燈》  ◎  杜忠全
作家書房 2008-01-31 18: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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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豆油燈》

《豆油燈》(1995)的仿真品張掛到畫廊入口的當眼處了,推門進去的時候,畫框裡那偎靠在豆油燈跟前的單眼皮女娃兒,她一雙蘊藏著深切渴望的眼神巴巴地望著畫外的人,教人無處閃避,可也無法把腳步移開的。那振攝心魄的渴望,後來總是讓我一而再地回到畫框的前方了駐步張望,更還在跟畫家的後續接觸裡,一再地探問著《豆油燈》的背後故事……

畫家說,這是她以中國孩子為主題來創作的其中一幅油畫作品。

畫家趙蘅的祖籍為浙江溫州,但她身在知識份子家庭的成長背景──父母皆為高等學府的文學教授,以及她在16歲以後都留在北方中國度過時代風雲的生命歷程,讓她對自己的南方鄉音,反倒顯得陌生了許多。這油畫作品《豆油燈》,是她1995年在河北的屈家莊採樣創作的。屈家莊,那是她在文革時期下鄉的地方,而為了參加1995年在北京舉行之世界婦女大會的一項主題畫展,她選擇重返屈家莊採風。小娜──趙蘅都這樣叫她的──是她在鄉區小學裡挑出的幾個模特兒之一,雖不是容貌最出眾的,但她眼神裡投射而出的一股強烈渴望,當即就觸動了畫家,讓趙蘅心裡有了作畫的衝動:

“但我告訴你,”坐在檳城北海岸的海濱露天餐飲中心,趙蘅對我說:“後來這一幅畫並沒有入選全國展,估計是由於畫中人並非那種教人一看就討喜的美人娃吧,但在同一年舉行的省級美展中,它卻被選為主畫,展出之後,也很快就找到買主了……”

之二:趙蘅

趙蘅的《豆油燈》,這其實不光是一幅平面的油彩畫作,後來它在畫框外的現實生活裡延伸的後續故事是:作品完成之後的第四個年頭,在畫家的多番邀約之下,畫中人終於趁學校假期啟程赴京了。到北京時已經又長了四歲的小娜,那時還是頭一次見到畫框裡頭的自己,也是她生平第一次離開農村到北京見識大都會。此外,更重要的還是,這第一次進京的機緣,改變了她往後的人生:

“幾天的相處之後,我大致了解了她家裡頭的困境,但同時也感受到她對學習的熱忱,便在送她回鄉時塞一筆錢給她,讓她暫且應付開學的開支。”趙蘅接著告訴我說,其實她當時並沒有作出承諾,說自己從今往後將要對她作長期性的資助,但後來這一樁事就一直持續著,直到少女小娜在2006年參加高考為止,畫家與畫中人的畫外情誼,就這樣長期維繫著。
畫家趙蘅只是個工薪階級,經濟並不寬裕,尤其她自己也有孩子上學的負擔。但是,在沒有任何承諾的情況之下,她長期維護著小娜的願望──相對於此,小娜的妹妹早就輟學了,而根本的問題是,中國政府長期以來都沒有落實國民義務教育的政策,讓廣大的農村都普遍存在著學童中途輟學的問題。因為作畫的巧妙因緣,畫家後來長時期承擔起畫中人的現實願望。但是,這麼多年以來,趙蘅也不是沒遇到困難的:

“有一次就快臨到開學了,小娜也在來信裡提了這件事,但我那時實在是拿不出學費來給她,正巧冰心文學獎公佈,我幸運得了獎,當下就把發下來的整筆獎金幾乎都給了她……”

當年雖只入選省展,但時間可以證明,《豆油燈》是一幅成功的畫作,更動人的尤其是,這藏在畫布背後的故事,多年來一直都在畫框外延續著。然而,要是小娜在高考之後考上了大學,趙蘅可就為難了:已然60歲,前些年從農業電影廠退休了後,她在家裡奮力用畫筆來“追討”那被剝奪而去的十年創作年華,畫家說,此後她恐怕再也無力承擔她上大學的龐大開銷了。眼下的情況既如此,但小娜的學習熱忱卻是那麼的高,這,究竟該怎麼辦才好呢?我們那一席夜宵聊談的最後,海風漸漸轉強,檳島對岸的“過港”,一長列的燈火紛紛都浮映在海面上閃爍不定的,畫家時而望向遙遙對岸,或許正想到遙遠的北方那還在等候成績放榜的小娜,當時她心裡也還沒個底的呢……

之三:小娜

畫家來檳又返京之後,幾個月的時間一晃眼溜過去,然後就輪到我到她的北京城轉悠了:“喏,你看那些紅牆,”畫家開著車子路過紫禁城北邊的時候,她告訴我說:“這就是我最近這一段時間正在畫的,嗯,北京的紅牆系列……”

老北京城到處都都見得到紅牆的,但畫家自江南來到北京上學,後來也讓生活在這城裡生了根之後,許許多多老事物,都逐漸被時間悄然撤換而去了,就是這些緘默的紅牆,它們即使都還在,往往也被週遭的環境映襯出落寞孤立的無助神情了;畫家提起了畫筆,想要將它們跟自己藏在心裡頭的,那些往昔的溫馨與美好感覺結合在一起,這就是畫家目前的創作主題之一了。路過紅牆跟前時,我們聊著畫家眼下正在進行的紅牆系列,但我們也沒忘記那多年以前已經結束的中國小孩系列,尤其那個尚未畫下句號的《豆油燈》故事:

“小娜呀,”把早些時候懸在檳城海堤邊的故事接回去,畫家說:“她早幾天就已經到北京準備開學了,但現在是大學的迎新週,不然的話,我就讓她過來跟你見個面了!”

螢螢豆油燈跟前的女娃兒小娜,現在已經被收藏到比利時的某個角落了,而畫框外的小娜,後來終於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大學,並且透過學校的安排,擬以勤工儉讀的方式繼續追求與完成她的人生夢想:

“她能走到今天的這一步,讓我覺得特別的安慰。”北京的夏夜裡,我到城北的畫家住處兼個人畫室,然後我們無可避免地聊了些自己那二十來天的汗漫旅程,更當然要為未完成的故事找個結局,趙蘅於是說:“我想,對小娜上學的經濟支援這一件事來說,我所能做的都已經完成了,接著下來,就得要她自己去面對自己的人生,尋找自己所要的生活了……”

之四:豆油燈

豆油燈雖只散發出一丁點兒的光與熱,但它畢竟照亮了畫中人的人生道路,給了畫中人一份難得的希望。將畫框外的故事作個階段性的完結之後,對於自己當年畫下的《豆油燈》,趙蘅說,將來要是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她希望能把這一幅作品從比利時藏家的手裡買回來,讓中國孩子回到自己的國家,她尤其更寄以希望的是,這一片老土地能給予她的孩子更多的希望……

畫家簡歷――
趙蘅,1945年出生,11歲時隨父母旅居東德,19歲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附中後,長期從事動畫設計工作,1991年以油畫《太陽很足的晌午》成名。

普門,第91期,2007年8月

[ 點閱次數:7093 ]

過了臘八就是年  ◎  杜忠全
那些年那些節 2008-01-15 13:3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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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八就是年,按此民間俗謠來說,在老傳統還未疲弱至此的年代裡,臘八節一過,春節或農曆新年的濃郁氣息,自此也就暈散開來了──無論是大小街巷或是在人們的心頭,那過大年的一份期盼,從這天起便日益殷切起來了;淘洗了大米煮食了臘八粥之後,春節的跫音乃至喧鬧,似乎便緊貼在耳傍縈繞的了……
夏曆的十二月初八是臘八節,家家戶戶皆應景地煮食臘八粥(或北方中國的臘八面),然而,這終究說的是老中國,而不是我們自己的體驗了。臘八節,它似乎離我們蠻遠的──遠得似乎只在金庸的武俠世界裡才讓頭一次聽聞的呢!那麼,作為武林盟主藉以號召天下門派齊聚一堂的臘八節,它究竟又是個什麼樣的節日呢?

說臘八節,臘八其實是源遠流長的,後來的人們,似乎都偏向於把節日的源頭指向苦修成道的釋迦牟尼佛──按中國佛教的說法,臘八這一日正好是佛陀成道日,而臘八粥的其中一個傳說,便是緣起於印度,其本意是為了紀念刻苦修行而至於日食一麻一粟的佛陀。這一說法的形成,應該是遲至中印文化在中土接觸之後才產生的,而中國人的臘八節,終究是比佛教的東傳還來得古老的。

臘八節喝蠟八粥,這往往是人們對臘八節最為一般的印象了,同時也符合中國人逢上過節就必藉以吃喝的習俗。然而,臘八的習俗,最早卻可追溯到三代時期的冬祀,祭祀的對象是自己的祖先以及天神地祇。作為四時大祀之一的冬祀,那裡頭所寄寓的,依然是農獵時代的人們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展望──豐年與富足,總是一年四季裡不變的祈願。從年年擇日行冬祀到固定為臘月初八,又發展到臘八粥的出現,這已經又經過一大段漫長的歲月了。

傳統的形成當然不是一朝一夕的,民間大眾的參與以致踵事增華,首先是其關鍵因素;然而,民眾的檢擇乃至失憶,後來也是造成傳統節日的意函逐漸失落的一大因素。時移境轉,從農獵時代過渡了來,臘八節加入了佛祖成道的內容,有了不知其所從來的臘八粥,也成為一年一度人們過大年的序幕,也一直到了我們今天,人們連臘八粥都鮮於聽聞了。不再煮食臘八粥了,臘八的這一天,終究也成為人們庸庸碌碌的尋常日子了。

對絕大部分的人來說,臘八而今似乎已不復是個節日了──說起來呵,臘八它原本就不是什麼大節日的,人們似乎只當它是過春節之前必得跨過的一道小門檻而已了!但是,就算其他的都湮滅消失了,只剩得一小鍋的臘八粥吧,跟其他的節日相較之下,臘八節其實還是具有一份特殊意義的。別的都不提,就只檢索臘八粥之所緣起的諸多傳說──無論是具有宗教色彩的,還是純粹民間性質的,它們幾乎都不無例外地含攝了老祖宗對以食養生的充分重視,尤其是對奢靡浪費的陋習之申誡,而表露為對儉樸生活的崇尚。

冬祀老早就湮滅在古史裡了,如今的我們,卻連臘八粥也幾乎都吃不上了──別說一家子熱熱鬧鬧地煮出來的親情熱粥,現如今恐怕連現買來將就過個節,卻也無處問尋的了!不信?那就問問身邊的人吧,到底還能問出幾個來,臘八當天至少還有一絲念頭閃過腦際的,說:哦,臘八了,過了臘八就是年了哩!有嗎有嗎?

(2006年發表於光明日報一門心思專欄-6)

P/s:上午下課後轉到報館,剛好碰到上門派送臘八粥的某團體,這才意識到臘八原來就在今天了,於是把兩年前的舊文給貼上來,迎新。

[ 點閱次數:6000 ]

童年搖啊搖  ◎  杜忠全
島嶼舊情懷 2008-01-11 18:3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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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童謠

搖啊搖
搖啊搖(ío),
搖到唐山偷挽(1)茄(ío),
挽茄嘻嘻笑(ĭo),
打到哀哀叫(ĭo)。
(採集地點:檳城‧五條路)

(二)閩南方音簡註
(1)採摘。

(三)隨想
類似這樣的情節與畫面,以前一直都會重複出現的:很小的時候,或者那是一大家子同住在一個屋簷底下的老年月,腦袋裡裝有很多很多老童謠的姑姑或祖母,總都喜歡把襁褓裡的小孩懷抱而起,然後換個姿勢扶住小孩的胳肢窩,讓小祖宗往自己的大腿上一坐,再把小孩的身體一前一後不斷地推拉擺動著,口裡隨即把老童謠給唸了起來。小孩坐在大人的腿上不住地搖啊搖啊搖的──有時還隨同大腿的曲而復伸且升且降的,於是被逗得樂不可支,連連咯咯咯地笑個不停。童謠搖啊搖,小孩搖啊搖,童年也不停地搖啊搖的,小孩終於被搖大了,搖動童年的一雙雙手,後來也逐漸地撒手離去,最後是,連老童謠也在歲月裡消音不見了……

歲月搖啊搖的,搖到了現在的這一頭,我才抽出了一卷別人轉交而來的童謠採錄卡帶,將它推進錄音機的卡座裡,按下播音鍵之後,這老童謠便傳出來了。老早就已經不復記得的老童謠,在完全沒防備的情況下流竄而出──甚至連躲在錄音機的背後唸童謠的,那究竟是個誰都不曉得,我先是一愣,然後心裡隨即一樂,久別重逢的雀躍情緒油然生了起來。歲月搖啊搖,童謠搖啊搖,搖搖童謠傳出來的時候,連坐在一旁看電視的母親也被吸引了,當即把目光從電視螢幕上抽開了送過來,笑呵呵地說:

“以前的確是有這一首的,”她說:“但怎麼到現在還有人記得的呢?”

童年搖啊搖,歲月也搖啊搖,搖過了老長的時間之後,我們都撇下了它們──或者是它們把我們給撇下了徑直離去?後來,後來我真的都不記得的了!而今重新把它找了回來──或者,那是它從過去的歲月偷偷地蹓了回來,著意要尋回當年的小毛頭?腦海裡影像清晰的,那童年時代搖啊搖的老畫面,當然不會是自己被哪一雙強有力的手扶坐在大腿上搖晃耍樂的情節,而是自己已經懂得湊在旁邊看熱鬧並且還瞎起哄的情景了。在搖搖童謠裡,那一幕幕已然叫歲月的手指頭不作聲息地掩捲而去的老畫面,也就重新被舖展開來了……

童謠裡的搖啊搖,其實流傳的區域非常廣大,不說我們,就說中國的大江南北,那遼闊大地的不同方言區,乃至同一個方言區的不同鄉鎮,但且隔個村落或隔一條河,往往都各自有著不同版本的搖搖童謠。童年的搖搖童謠之外,後來讀書或看雜書時看來的,印象最是深刻的,還應該是江南吳語地區的搖搖童謠,尤其是下面的這一首──

搖搖搖,
搖到外婆橋,
外婆叫我好寶寶,
糖一包,果一包,
還有糰子還有糕。

寶寶划槳或搖擼搬船,把小舢板蕩到水路邊上的某一座木橋頭,那橋頭裡邊是外婆家了,而外婆總也聞聲而出,把搖船而來的乖寶寶迎了進去;小小的木船與木渡頭,簡陋而堅實的橋道以及傍水而居的外婆家,在說說唸唸的童搖裡,總是有韻有節地連成了一體。外婆家總也落在郊野地區──這搖搖童謠裡的外婆家,卻一定要落在水網密集的水道邊上,在童搖以外,小時候讀的少兒故事,往往也都作出如此的安排,然後讓學校長假裡發生的,那種種調皮逗趣的故事情節,都要與郊野的大自然天地發生親切的聯繫。後來在課堂裡做作文的時候,因為受到閱讀印象的強烈影像,舉凡“我的假期生活”之類的作文題,大多數的人總要搬出個鄉下的外婆來,文章就按此理路做下去了──就算現實裡沒有個住在鄉下的外婆,也要循例造出一個來,否則大概就交不了差了!

後來重新檢閱童謠時我開始揣想,何以老童謠一定得讓寶寶往外婆家的渡頭搖蕩而去呢?襁褓時代的小寶寶,他除了鬧飢索飽之外,就算在夢裡頭,大概也蕩不到外婆家的。惦念著外婆家,尤其惦念著自己童年的溫馨時光的,還應該是懷抱小孩的母親。離開童年時代的家,從此成為別人媳婦的婚後女性,大概總是不會斷絕對娘家的眷戀的。但是,在古老的時代裡,媳婦走娘家,一年裡頭往往就只區區幾個特定的日子了。媳婦身在夫家思念娘家,然後在懷抱著小孩逗樂耍玩的當兒,也藉由鏗鏘有韻的說唸童謠,把自己想家的心情寄託在裡頭了。這一份隱密的心思,襁褓幼兒當然不曾領會,大小孩懂得隨著大人唸了一串,但也不會懂得裡頭潛密的心事,只有當小女孩也變成了母親,或許才會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那童謠無關乎寶寶,而是母親的一份心思吧?

吳歌童謠裡的搖搖搖,經採集而載錄下來的,其實有著好幾首的,其中還包括了以下這一首──

搖搖搖,
搖到吳江橋,
買條魚燒燒,
頭勿(吳語沒有之意)熟,尾巴焦,
盛拉碗裡必八(狀聲詞,形容跳躍狀)跳,
白米飯,魚湯燒,
吃仔(了)寶寶又來搖。

搖船搖到了外婆家,或者搖到家鄉的某一座橋,聽著童搖樂不可支的小小孩不會懂得,如此簡單樸素的童謠裡,原來潛藏著大人們的一份心思的。搖搖童謠後來也搖出了大海,一路搖到我們赤道線上的生活裡頭來。老童謠搖到了赤道線上,唐山渺渺,跨海南渡的一輩人思念原鄉,童謠搖啊搖,於是輕易地就搖過了波濤洶湧的南中國海,搖到眼下的現實生活以外,最後抵達那過番客思念生了根的土地,也留給後輩兒孫們一份緲遠的想像了……

11-4-2007,檳城老童謠系列-05

[ 點閱次數:9418 ]

冬至想起的  ◎  杜忠全
那些年那些節 2007-12-24 00:4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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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冬至了,來的不是冬天,是熱呼呼的湯圓,一向是這樣。

在赤道線上,冬至從來都不是節氣,而只是老符號底下的傳統節日,祖祖輩輩漂海帶過來的。過了闔家搓湯圓的冬至,便是老人家掛在口裡的“紅毛冬至”(耶誕節),然後就等過年了。所謂冬至,儘管書上說得熱鬧,但在現實的操作裡,它後來只是稍後過大年節的前奏,提醒人們得開始準備過大年而已了。

顧名思義,冬至是冬天的節日,但冬天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我們早前的經驗裡,往往還是街上的百貨公司告訴我們的。月曆掀到了陽曆十二月,耶誕的跫音近了,百貨公司的櫥窗擺設紛紛都佈置起雪橇老人和雪柏樹,那柏樹上頭點綴風情的粉白棉絮告訴我們,北國的冬,原來就是那個樣子的了。我們過冬至,冬天從來很遙遠,廚房裡端出來的熱呼呼的湯圓,才是親切真實的:

“咦,你怎麼現在就回來島上了?”前幾天傍晚走上山路時,我不經意地問一個朋友說:“不等多一個星期回來過冬至嗎?”

“嗯,冬至是什麼?”他聽了笑問道。

“啊,冬至呀,”我有些許錯愕,隨口給他答說:“不就是吃湯圓嘛!”

“哦。”他無可無不可地答說。

赤道線上的日頭赤炎炎裡,誰在意過什麼冬至?而且,鄉外遊子忙著找生活的盲目節奏裡,更不在意吃什麼湯圓的了,我想。

切切實實地感受到湯圓裡頭的冬寒,還是在飛越北回歸線之後的留學歲月。何況,入冬以後,冬至之前,那裡的人們還有個立冬進補的環節呢。臨近立冬了,大學社區的店家紛紛把補冬的街招給貼到門外,形成入冬以後的第一道季節性景緻。補冬過後大約個把月,寒意更甚了,才給換上冬至圓的牌子。節氣所謂的冬至,在伸出寒衣長袖外的五指之間,在周遭無所不在的凍寒空氣裡,滿滿都是。

補冬是北飛之後才新鮮接觸的,冬至圓卻是從來不曾短少的,差別的是,那時的湯圓是浸泡在低氣溫的冬寒裡的了。繁華邊緣的山崗上,鄉外遊子手裡捧著冬至晚會的熱湯圓,卻驅不散心頭的淒冷,眼前總也揮不去一家子圍坐一團搓湯圓的熱鬧景象。雖然長期在赤道線上,雖然冬意只在大街上的櫥窗裡,但童年以來凝定的畫面讓自己執著地認為,不管冬天在或不在,冬至節首先就應該是這樣。

更何況,大學校園裡外接二連三的冬至晚會端出來的冬至圓,肯定都是從社區店家的電冰箱裡現買來的包裝湯圓,儘管餡料多姿多彩,卻缺了溫煦的親情。過節嘛,除了節日食品之外,更還在於一家子偎靠在一起的感覺,不是嗎?

(22-12-2007,中國時報-人間/南洋商報-商餘)

[ 點閱次數:5977 ]

班蘭•石磨•冬至圓  ◎  杜忠全
那些年那些節 2007-12-20 20:5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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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屋後的排水渠旁,長著一大片茂密的班蘭葉。平日煮食甜點的時候,母親只需推開後門了近走幾步,隨手摘它幾片班蘭葉了過水洗淨,再打個結了丟進鍋裡,就能煮出透發著淡淡幽香的燕菜或綠豆粥紅豆湯的了。我們的鄉區老屋有一片很大的院子,而班蘭葉是很有用的香草兼藥草,大人們往往都特加栽植來備用的,屋子兩旁的花棚下和廚房後的雜草叢中,都能找到它們的蹤跡。廚房後方的排水渠旁有一灘爛泥地,那裡的班蘭或許得到了充分的滋養,慢慢地也就蔓延成叢了。臨到冬至,那一大叢的班蘭葉,也就成為我們榨製天然色素的絕佳材料了。

因為屋子週遭有取之不盡的班蘭葉,於是乎,每每到冬至前夜搓湯圓之時,家裡少不得都要榨出小半杯的班蘭汁,然後用它來染製綠色的冬至圓。跟和上化學色素的湯圓相比較,班蘭的葉綠素染製的綠色湯圓,有著一股誘人的天然芳香和色澤,而且你知道,那是大自然的餽贈,無害,貪口地多吞幾顆都無妨,因此很受歡迎。但是,除了這小小的點綴之外,早年的冬至節之前,家裡更還有其他更繁瑣的準備程序。

在市場上還沒銷售現成的乾糯米粉的年代,老人家們都得DIY。冬至的跫音近了,老祖母首先得將平日用不上而懸樑高掛的畚箕給取下,輕輕退去沾滿厚塵的幾張舊報紙,再用清水沖洗乾淨。逢年過節準備節日食品才用得上的幾件白色墊布,也得找出來了在水裡泡上個大半日,然後才搓搓洗洗了晾起來。喔,還有,還有個笨重的老石磨,在童年老家,它可是比我們這些小輩都要大上好多歲數的哩。平日無甚用處的老石磨,都讓些雜物給壓住了,一俟冬至節來了,就該它顯顯身手了。堆疊在上頭的雜物都給撤去,然後給它沖個冷水澡──那磨盤上的溝槽尤其得仔細刷洗一番;高高掛起在木把柄也給取下來,經年累月的塵垢付諸水流,再讓正午的日頭把它曝乾。這麼些過節前的配件都張羅停當了,還得記得把糯米給泡它一宿的清水,然後才能讓石磨來磨成米漿。

大人們的忙活往往是小孩的熱鬧,過冬至前,磨米漿首先就是一項節目了。盛糯米的盆子就近擱在石磨旁的木箱上,再摘來一片波羅蜜葉子了將它壓在磨盤的漏槽下沿,長長的木柄給插上去,節目也就開始了。先是老祖母,後來是母親,她們一勺接一勺地把和著水的糯米往石磨的小圓洞裡舀,好玩的小幫手就抓著木柄,按照大人的吩咐煞有介事地推動石磨。小片刻之後,米粒也就化為濃白的米漿,從石磨和磨盤之間滲出來了。濃白的米漿沿著微微下斜的漏槽緩緩流下,讓套上了細麻袋的桶子在下方接住了。

磨米漿成為枯燥乏味的重複動作之後,趨前湊趣的小孩也就開溜。大人們忙上一個上午磨出一桶子的糯米漿之後,還得將細麻袋緊緊地包紮起來,讓沉重的石磨外加石臼磨刀石等壓在一起把水份擠出來。有經驗的主婦都能將時間拿捏得準,待麻袋裡的米漿呈固體狀了,暮色正好就爬上遠天的山頭,一家子用過晚飯了把桌面清空,大圓畚箕往上一擱,白墊布給舖上,推好了後和上色素的糯米團一一端前,這也就是一家子圍坐在一起搓湯圓的時候了……

童年裡的冬至圓,那是家裡的人一起用細密的心思和繁瑣的工作程序準備出來的。自己家裡經過幾番勞動仔細磨出來的糯米團、院子裡採來的班蘭葉榨出的天然色素,再和上一桌子的親情和笑語在燈下交流,用不了多少時間,也就搓滿一二畚箕的冬至圓了。夜深時分熄了燈,沒有北風呼呼和漫天飄雪的北國景象,但年終時節的東北季候風嘩啦嘩啦地吹,空氣浸透著微微的涼意,雖然不就是那麼一回事,但我們的冬至,就讓那連日來廚房裡外的忙活和燈下的暖暖親情給烘托出來了。

童年老屋讓路給社區發展之後,祖父留下的老石磨,我們後來的生活空間沒得它容身的了,後來都只在回憶裡,而且是在過冬節的回憶裡,它才會出現的了。一年一度的冬至節,家裡循例還是要從市場上買來班蘭葉了榨汁,循例還是要自己搓製冬至圓,還是要在煮湯圓甜湯時下班蘭葉。所謂的冬至,所謂過冬節,當然少不了當天晨起的一碗熱湯圓。熱呼呼的冬至圓,甜甜的湯裡有一股幽幽的班蘭香,吃了長歲數,但是,以前那種幾番繁瑣之後才琢磨出來的生活心思,而今卻已一去不回頭了……

20/12/2007,南洋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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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拼貼回憶到捕捉當下──翁婉君的文字創作談  ◎  杜忠全
作家心路 2007-12-10 11:5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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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對音樂創作的執著乃至“沉迷”,到後來逐漸步入文字的國度,婉君說,最初那是網路新聞臺的牽引,後來則是工作環境的影響:

“大三之前,我完全活躍於音子工作坊,到大三之後,因為要準備畢業論文,我才開始買電腦,也開始過有網路的大學外宿生活。”婉君說:“我最初的發表平臺是PC Home新聞臺。我不記得當初是怎麼連上台灣PC Home的,但網路寫作新聞臺的確對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網路寫作,另一種“沉迷”?

高小時期主動往《知識報》遞投稿件(但都沒獲得發表,她笑說),中學的作文熱衷寫長文章(所以作文本子總是不敷使用,沒等她說完,我就把話接過來,說那是共同經驗,然後一起笑了起來),間而往學生刊物投稿,但這些都不能保證她會在往後的生命裡持續耕耘文字。說文字創作,近因也許還是她認識了博大學長楊嘉仁和以及出席當時甫從台灣回來的萬輝等人辦的座談活動,並且從活動文件獲得了網路平臺的連接,從此發現了網上的天地:

“網路發表是沒有物質回酬的,但會有很大的吸引力,因為你寫完了張貼上去,就自然會有讀者點擊閱讀,你也就完成發表了。而且,與投稿不一樣的尤其是,你不需要等待,可以自行決定發表與否,有時一張貼就有即時回應了,這會形成很大的鼓勵。”婉君回溯自己的文字前緣,最初原來還是虛擬世界的招引:“我是中學時期就開始上網的,但到了大三才開始網上寫作,而且是很認真的,有時會寫到三更半夜,就為了趕快完稿了張貼發表!當然,有時也會把一些網路發表的文章另外投遞到報章,但最大的享受還是網路發表的那種即時性!”

離開音樂,投入文字的圈子

大學畢業之後,婉君與自己向所熱愛的音樂創作略有了疏離:

“環境因素吧。”她說:“畢業之後,我就到媒體上班,大學時代一起玩音樂的夥伴都星散了,生活圈子裡經常接觸的,都是文字創作道上的朋友,所以也就很自然地投入文字創作了。”

工作環境的客觀因素,讓婉君與早前熱衷的音樂創作有了一定的距離,而讓她投入另一個媒介的創作世界裡了:

“對呀,環境的鼓勵與壓力,對我是有很大的影響的。之前我一心想寫歌和唱歌,跟文字的關係,主要還是寫歌詞;認真地看待寫作、審視自己的文字駕馭能力,還是從報館開始的……”

“嗯,那是哪一年開始的呢?”我問。

“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好像是……2003吧!”媒體工作者每天都在趕著眼前的時間拼湊文字的,過去的點點滴滴往往顯得模糊,看著她,我想:

“喔,但你就在短短幾年裡也有了不錯的成績呀,又獲獎又寫專欄的!”我說。

“就是環境的鞭策嘛!”她告訴說:“進入媒體工作之前,我沒寫過小說,也一直覺得寫小說是很難。第一次參加文學獎,大家叫我試寫,我也嘗試寫了投去,結果就入圍了,接下來的一屆就得獎了。不過,我覺得自己一直都很有得獎的氣運的,以前唱歌時也是這樣,哈!”

關於文字創作,婉君自覺自己起步很遲,投入文字圈之後,身邊的朋友都是寫作的老手,都早已有著不少的光環,她只得加緊腳力來追趕:

“除了後來的環境之外,大學時上林春美老師的‘賞析與寫作’課,對我在文字創作方面其實有著很大的啟發,也是我當時很享受的一堂課。”

拼貼回憶與書寫當下

最初的專欄,就是與她的搭檔(現在成了“牽手”)一起書寫音樂。離開的音樂夥伴,婉君說,這個機會讓她以另一種方式去接近與思索音樂:

“我一直很感謝我的前老板,是他給了我這個機會。”她說:“但我在寫作時一直嘗試以音樂人的觸覺來寫那些文章,也透過這樣的寫作,我聽了不少自己以前沒接觸過的音樂類型,特別是一些國外的地下音樂,讓我得到了不少啟發,發現搞音樂不一定要沿著既定的模式,也可以很自由很隨性的。但是,後來碰到以前的音樂夥伴,她們說我後來的文字比較少音樂的味道了,這讓我很傷心,因為我一直都很在意文字裡的那種音樂感的……”

後來她輾轉得到另一個寫專欄的機會:

“我都在那個欄裡寫一些回憶,也透過這樣的定期供稿來鍛鍊文筆。”

“那是你的‘匿名專欄’?”我笑著告訴她,自己是到後來才確定那是她的專欄的,雖然老覺得文字裡的音樂往事透出了些許熟悉的味道……

“不是匿名,是我的筆名啦,哈哈!”她接著說:“到台北之後,我又開始寫新專欄,並且嘗試寫當下的生活。我發覺回憶文字很好處理,但要把當下的生活轉成文字就不簡單了,很容易流於瑣碎,我在努力嘗試……”

到台北圓一個夢

到台灣留學,那是她中學時代就一直存在心裡的夢:

“那時聽的歌看的書幾乎都來自台灣,還有,我高中時開始玩ICQ,認識了一些台灣的網友,因此對那個地方很嚮往,但現實的因素讓我只能留在國內唸大學,一直到現在才為自己圓夢!”

到台北圓夢,婉君提了袁哲生的名言“越健康越空虛”,然後對我說:

“一般人所謂的健康,不外是大學畢業後工作存錢把生活穩定下來,而像我這樣把工作辭掉,一個人跑到陌生的城市去追求不切實際的夢想,算來應該是不健康的。但是,我確實感覺,自己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麼充實過!”

婉君刻下的台北生活,除了她從來沒有過的認真唸書之外,還有就是那個城市裡的諸多藝文活動與信息,都讓她感到充實自在:

“將來?”我最後問了她將來的事,以及在音樂與文字之間的抉擇,她沉吟了片刻,才說:

“文字創作其實很苦的(馬華文學尤其養不起專業的創作人,我說了,她大力地點頭認同),反而是音樂,不管是寫歌唱歌,或就算只是彈鋼琴,都讓我覺得很愉快。或許我會讓自己回到鋼琴上,至少將來可以教琴維生。你說將來呀,將來也許我會開餐廳做生意。告訴你,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我很會烹飪的喔!”在創作之外,提到未知的將來,婉君這麼對我說。

(下篇)

2007年9月25日,光華日報,作家心路專欄-49完結篇

[ 點閱次數:4520 ]

最美麗的時刻──翁婉君談音創來時路  ◎  杜忠全
作家心路 2007-11-19 22: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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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會面,謝謝聆聽。”

在Secret Recipes約見婉君,撥手機通話之後,我找了個噪音較少的角落坐下,約莫十來分鐘,她推門進來,我把目光送過去,我們誰也沒見過誰的,但初次約見,卻也沒把對方給錯認了:

“第一次會面,謝謝聆聽。”

應我的要求,婉君在《按鍵迴轉》的扉頁寫下了這幾個字。我把書接過來,仔細體會了“聆聽”的意思:就婉君來說,《按鍵迴轉》顯然並不是隨書附贈音樂CD之1+1=1形式,而是一個出版裡包含了兩個平行的計畫,文字結集是其一,聲音演出的單曲CD《最美麗的時刻》,則是她耗一番心思去經營的另一部份了。我在後來的談話裡發現,一直到這長度約三十分鐘的單曲細碟出版為止,婉君在歌曲創作的道路上,已經走了老長的一段路了。

約婉君談文字與音樂創作,話題打開之後,我們先從創作習慣開始聊:

“我現在是早上創作型的人。”婉君說:“我知道很多創作者都喜歡晚上創作,以前我也是。大學畢業前的學生時代,時間一般都很自由,沒課時可以睡到自然醒,在宿舍抱起吉他撥撥彈彈的就寫起歌來了,晚上尤其容易進入狀況。我也不清楚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可能是工作以後吧,忙了一整個白天,晚上回到家往往很累,精神更不容易集中,所以就改成上班之前創作了……”

“那你不怕思路滯塞而不能順利完稿上班嗎?”我知道她在某一段時期一邊上班一邊寫專欄,而截稿時限是專欄作者不可逾越的一道紅線,於是問說。

“不會啦,我寫稿還蠻快的!”她笑著說:“而且,通常我都會在入睡前把內容構思好,隔天早上在鍵盤上敲打出來就是了,一般都很順利。但是,我還是喜歡那種無拘無束自由創作的日子……”

“是啊,創作人一般都喜歡這樣,不愛過被時間套牢的上班生活!”我說。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創作人哩!”我提了個“創作人”,婉君接著便說:“我覺得自己並不像一般文人那般有使命感,也覺得自己寫得還不夠好。而且,以前我是一直想當歌手的,因為我覺得自己可以唱,也喜歡唱給別人聽……”

話題轉入了歌曲創作,這就得追溯她在文冬老家的中學時代了。

音符串起的文冬歲月

從13歲開始,婉君就積極投入(她自己的原話是“沉迷”)歌曲創作了。坦言個性外向,喜歡結交朋友,也很享受參加或籌辦營隊活動的婉君說,最初提筆寫歌,是因為中一時參加了學校的生活營,當時營隊需要一首營歌,當時才第一年上中學的她就提出,說為何要用別人的歌,而不自己來創作呢?雖然自己的建議沒得到老師的支持,但她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埋首寫歌,過後由高班的夥伴協助修飾歌詞,於是交出了自己的第一首歌:

“之後一直到中五畢業,我幾乎完全投入寫歌和唱歌,也很享受寫和唱的過程,基本上沒什麼唸書的!”婉君說:“學校沒有創作坊,我們就在華文學會活動,也透過活動認識了不少校外的同道。我很會找人,會主動作聯繫,把一些人湊在一起寫寫唱唱的。我記得有兩個男生,他們每個周六都來文冬找我,然後窩在我家一起寫歌……”

“哦,那時你幾歲呀?”我好奇地問。

“不記得了,初中吧!”說起中學時期的文冬歲月,婉君繼續說:

“後來在中四時,我找到了宇恒和謙怡,我們三個女生組成了季節雨小組。透過華文學會之間的聯繫,我們一起到處去表演,把自己寫的歌唱給別人聽,也參加歌唱比賽;我們去過勞勿和關丹,也去過吉蘭丹表演,甚至還到吉隆坡參加金韻獎比賽,當時好像還是得獎隊伍裡唯一的中學生組合呢!”

季節雨在她中五畢業後自動散夥:雖然一心嚮往音樂,但婉君還是留在文冬繼續唸中六,上大學了才又繼續投入課外活動追逐她的音樂夢;後來的番茄女孩宇恒離開了文冬到吉隆坡,現在成了發片歌手;謙怡現在則是安安分分的上班女郎,完全脫離這個圈子了……

從大學到職場的吉隆坡時期

中六時期,婉君的歌曲創作呈現停頓狀態:

“是專心唸書考大學嗎?”我問。

“不是,是瓶頸,寫不出滿意的歌,也就自動停下了,還有就是談戀愛啊!”她直率地說,說完笑了笑,才繼續說:“後來我也一直告訴別人,我大學是主修音子工作坊,副修嬤嬤檔的,呵呵!”

婉君在博大是主修中文,副修音樂的,而音子工作坊則是校園組織;大學三年期間,婉君一度擔任工作坊的負責人,更全心投入創作與演唱。從文冬來到博大,她的創作細胞又活絡過來,期間參加了不少活動、寫了不少作品,也到民歌餐廳唱歌賺外快。回首大學歲月,她最難忘的,還是那些音符串綴起來的記憶,是音子工作坊,是活動結束後跟夥伴在嬤嬤檔消磨的消遙:

“後來我也簽過經紀人,賣歌的那一種,但我一直沒賣歌,一方面是因為理念不合,另一方面是,其實我更想把歌曲留下來自己唱!”
大學畢業後,婉君的歌曲創作量又相對減少,文字創作量反而大幅度提高了:

“也是瓶頸啊!但淘汰不成熟的早期作品,把我累計的歌曲都出版的話,應該會有三四張專輯的。”心裡一直懷抱著當創作歌手的夢,但她後來卻往文字的國度一步步地趨近,但對自己所執著的音樂,她還是很在意的:

“跟《按鍵迴轉》規劃在一起出版的《最美麗的時刻》是單曲CD。一般的單曲CD是三四個track,大多是收錄同一支歌的不同版本。我想,單曲CD雖然不是專輯,但我們為什麼不能用一個概念來作一完整的規劃與包裝呢?現在出來的這形式是個嘗試,我想,將來我至少還是要給自己出一張專輯的,10個track的那種……”關於音樂,婉君最後這麼說。

(上篇)

2007年9月18日,光華日報,作家心路專欄-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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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島嶼

我在島上,島也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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